正文 第七章 脫身(1 / 3)

“走水?”

張鶴年此時正在文淵院內歇息,驗卷一事本就與他這監考主官無關,中午又被這南京府的一任主官王仁王知府多勸了幾杯酒,因此午宴後早早就回來歇息了。他卻不想,到得這月上柳梢頭的時候,竟然在迷迷糊糊中聽得有人大喊“走水”,頓時一個激靈就爬起了身來。

若是別的地方走水了他還不大在乎,自有本地知府負責一切事宜,可若是這文淵院內走水,他便逃脫不得責任,便是爬也得第一時間爬過去。否則別的不說,光是一個監督不力的罪名就能將他今年的考評打入差評劣等。

一旦考評得了這等評價,三年內再無升遷之望且不去說,隻怕還要成為旁人攻訐的借口,這才是最最讓人受不住的。

好在下午酒醉的不深,此刻張鶴年頭腦雖然還有些不甚清楚,可起碼的辨識能力還是有的。出得房門看那起火的方向,卻是在文淵院後院,頓時就是一驚:要知道往年的評卷可是都保存在後院庫房之中,若是被燒了,隻怕就遠遠不是評個劣等這般簡單的事情了,那可是要摘掉頭上烏紗的,就是掉腦袋也是可能的!

想及此處,張鶴年也顧不得其他了,就這麼依著酒勁,一腳高一腳低的就往那後院跑,到得地方的時候,這才發現此刻已然不在文淵院中,反而是到了南京府府衙的後院,這才記起文淵院與南京府衙這兩處乃是相通的。

若要細數,從有人喊“走水”到現在,也不過是三四分鍾罷了!

這時,張鶴年已然發現與自己同來的幾位監考副手已然早早到得現場,想來也是在酒夢中聽得有人大喊“走水”,所想又與自己一般無二,這才與自己一樣急急趕來,便是幾位監察的同僚都已到了——與自己這一幹人等相比,反倒是那南京府的知府王仁不知在何處,竟是還未到場。

“僅憑這一點,隻怕這王仁今年的考評至多得個‘良’字……”

張鶴年心裏轉著念頭,一雙醉眼若有若無的往左右一掃,見左右救火人員齊備,火場火勢又得到控製,便與左右同僚寒暄了幾句,又與三位監察打過招呼,正想以酒醉為名回房繼續休息,卻不料從那熊熊烈火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人來。

隻是這人沒跑得幾步,卻是啪的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隻見這人穿著一身已然被烈火燒得處處破爛的儒衫,臉上也被火烤的一片漆黑,一雙抱著不知是何卷宗的手也被燙得多有火泡,想來是搶救房內卷宗所致,便是連一雙鞋也走脫了一隻,遠遠地落在了那門檻處。

見得這般情形,張鶴年就算再想走也難邁開步子去了——就算要走,至少也得慰問完這位英雄再走。

這本就是官場慣例,若是現場沒有監察也就罷了,索性也無人知曉,隨便派個人過去也就完了;若是有監察在場你還先行離去,監察便可記錄在案,言其為官不仁雲雲。

此時現場官職屬他最高,依稀中眾人也以他為首——監察在左,監考同僚在右,一行人呈左右排開,因此他也就當仁不讓,排開前方左右,也不顧那人身形狼狽,便將那正在地上搜羅宗卷的人扶了起來。

“這位壯士可還康健?”張鶴年略顯親切的看著眼前這人,這才發覺這人臉上竟有些慘不忍睹,不僅被那濃煙熏得漆黑,便是手上也多有火泡,一頭烏發竟也被燒了大半,看起來既滑稽又恐怖。

壯士一詞,自古多有異議,但多數者,還是指意氣豪壯勇武之人,也多指身負大勇氣之人。因此,張鶴年此時用壯士來形容眼前之人並無過錯,反而極為恰當。

畢竟現場之中,救火之人雖然不在少數,可張鶴年自然看的出來,倒有幾人狀似救火,可實際上卻心有旁騖,提著水桶也不見取水,卻是把整個院子走了一遍,反倒是在尋什麼人或事物一般。

對這些人,張鶴年雖然是現場官職最大的,可畢竟是個外地官,自然不好多話,隻是心中就略有些不舒服。這時候見有人冒死從火場中搶救宗卷,還被燒成如此慘狀,說不得心中便起了比較之心,因此心裏若有若無的就起了幾分關愛之意。

“學生多謝大人關懷,學生無事。”那黑衣人起先還帶著幾分掙紮,但這會兒似乎是認出了眼前人的模樣,先是一呆,隨即臉上就極快地掠過一絲驚喜模樣。

見這人竟然自稱學生,張鶴年也是一愣,這才發覺這人穿著一身秀才才能穿著的儒衫,與普通人的長衫截然不同,心裏不由大感詫異,連忙問道:“哦?你是何人?”

“學生餘杭人士,姓譚名縱,字夢花,上午放榜時還見過大人。”譚縱又是一躬身,這會兒卻是不小心又將懷裏的宗卷掉在了地上。

火光熊熊下,那宗卷掉在地上倏地攤成一塊,卻似是一本帳薄,封麵上依稀寫著什麼南京府字樣。

“譚縱譚夢花?”張鶴年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莫不是今年南京府亞元?”

“正是學生!”譚縱又是一躬身,隨即便想去拾那帳薄,卻不想旁邊忽地伸出一隻手來,將那帳薄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