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譚縱輕聲嘀咕了一句,心裏頭思緒隨即就活泛起來。
似李發三這等底層民眾,見識自然有限的很,怕是普通皂隸在他們眼裏都成大人物了,又能認識幾個南京城裏頭的實權人物?甚至說的再過些,說不得見著個混得還算好的青皮混混他們都得喊聲X爺,就跟後世那會普通百姓跑個項目結果逮著個副科級的幹部都得當菩薩供著一樣。
隻是,這李發三既然敢把宋濂請進去與這位“二爺”對飲,說不得這二爺在南京城裏頭便有些地位,至少在這南京城裏頭的社會地位不比宋濂低,當是個上得了台麵的頭麵人物,否則又如何能與宋濂並列一席。
但是,這地位是那位二爺自己拿命拚來的,還是背後靠著了大樹卻不好說?這一點當真不好認定,畢竟這兩者看似迥然不同,實則是相輔相成的,因此譚縱便對這位湊巧出現在李發三家裏的二爺有了些興趣。
卻不想那白潔聽著譚縱念叨二爺,又見譚縱雖然麵生,卻是與宋濂一起來的,因此便有心靠攏,說話時就帶了三分諂媚的笑意:“可不是麼。前幾日二爺托我們家發三找房子,昨兒個正好找著了,今兒個一早二爺便要我家發三領著去看過了,二爺滿意著呢。二爺高興,便多賞了銀子,適才正與發三兒喝酒呢。”
“哦?”譚縱心底一愣,隨即心裏麵就跟什麼似的亮堂起來:碰巧一起托了李發三找房子,碰巧自己今天早上來找李發三,碰巧這位二爺就將這李發三叫走了去看房子。更碰巧的是,自己來尋“李發三”的時候,這李發三就光明正大的出現了。
若說這裏麵沒點貓膩,便是打死譚縱他也是不信的。在後世見過、聽過那般多的官場故事,似這種所謂的巧合著實不算什麼,甚至比這更巧合的都有!隻是等事情一切塵埃落定,所有人尋著線頭了,一路抽絲剝繭下去才會發覺,這所謂的巧合不過是別人事先埋下的伏筆。
所以說,在後世政府機關裏幹過的,最不相信的就是連續的巧合。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不用等第三次巧合再出現了,還是直接想想自己如何應付後麵的巧合好了。
就好比這會兒,若是譚縱先前隻是以士子身份請宋濂過來查探一二,而非是用監察府六品遊擊的身份壓著這宋濂過來,等到了李發三家一看,譚縱必然落個幹擾辦案的罪名。到時候想要脫身雖然容易,可弄得灰頭土臉卻是必然的了。
隻是這會兒卻不是尋寶探底的時候,譚縱自然不會輕易做出這等打草驚蛇的舉動,說不得就對宋濂點點頭,隨後卻是轉身隨在宋濂身後,裝成了宋濂的跟隨,亦步亦趨地走進了李發三家的大門。
眾人魚貫進得院門,譚縱自然是第二個進來的。拿眼打望一圈,卻發覺這院子與自己早先進的那院子的格局竟是一般無二,隻是這院子裏家用的物事例如石磨之類的一件不少,卻不似先前那院子空蕩蕩的,隻剩下些碎木條子。
就在這時,一隻黃狗忽地從房子裏頭跑了出來,原先還搖著尾巴跑李發三腳底下繞八字撒歡,可沒幾下便停在譚縱麵前嗚嗚叫個不停。
白潔見家裏的狗朝譚縱一直低吠個不停,擔心這狗衝撞了客人,連忙拿腳背把這狗從譚縱身邊拱開。這女人精細的很,卻是發覺譚縱地位似乎比那些個相熟的普通皂隸要高上不少,甚至隱隱間發覺就連宋濂也要看這人臉色,因此便上了心。心道若此事當真,似這等人物,若是能僥幸結交一個,怕就足夠她家在南京城裏頭打著橫走了。
隻是這會兒家裏的土狗不湊趣,竟然敢來打擾貴客的興致,她又如何能讓一條狗壞了家裏的好事,便是殺了這狗供這尊貴客人享用的心思都冒出來了。隻不過這狗終究是家裏養熟了的,真要她下手了卻是又舍不得,便是下狠腳都不願,這才用腳背拱開。
譚縱卻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朝自己低吠的黃狗。他卻是看出來了,這黃狗正是自己在先前那宅子遇上的那隻。既然這狗在這兒出現了,想來兩所宅子的主人內地裏怕是就有些關聯。隻是這事情看起來這李發三家裏頭還不清楚,因此這會兒卻不能明說,需得後麵慢慢套話。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見識見識裏麵那位被李發三稱為二爺的人物。
譚縱隱隱有些感覺,這位二爺恐怕還真不是普通人物。
待一行幾人進得內堂,首先進入譚縱眼簾的便是坐在八仙桌主位上的一個高大漢子。實則高大這個詞用在這漢子身上怕是已經有些貶低的味道,還是應該用彪悍威猛才更準確。
僅僅是這位二爺一個人坐在那,便讓譚縱看見這位二爺身上不同尋常的強勢,似是這人天生就該如此坐著,便該他衝旁人發號施令一般。
譚縱知道,這便是慣為上位者所獨有的氣勢,也有人稱為官氣的。因此,僅看這位二爺這麼一坐,就著實讓譚縱感慨這人品相有些不凡。
“二爺”這時候卻是一個人在自飲,看見宋濂時這位“二爺”也不過是微微點了下頭,待看見跟著宋濂進來的譚縱時,二爺卻是忍不住地一愣,
雖說這二爺掩飾得極快,卻未逃出譚縱這有心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