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縱問這一句卻不是無的放矢。
所謂其人若死,其言也善。這李醉人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所說的那些個事情必然不會是他精心編造出來的,而應該是他自身有感而發。例如他向王仁諫言要除掉譚縱,可王仁卻未采納,這一點便顯得十分合理——若非如此,這李醉人也不需要以自己的性命相陪,誘譚縱一塊去喝那“毒酒”了。
隻是這李醉人雖然心思縝密,但終究還是敗在了無孔不入的監察府暗間手上,真正是功虧一簣。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顯得這李醉人品行高貴。旁的不敢說,但是與這李醉人相比,譚縱卻是自感自愧不如的。再說句誇張的,兩人的品行那是相差不可以道裏計!
“那李醉人如今還在偏房睡著呢。”李發三小心應了一聲。
對於這李醉人的算計,李老頭卻是已然告訴他了,因此對於譚縱這會兒的想法,這李發三也是有些摸不準脈絡,不知道譚縱究竟是想整治這李醉人一番好發泄發泄心裏頭的火氣,還是要留著李醉人的性命,甚至是使些手段讓這李醉人自覺轉成監察府在王府的內應。
故此,這李發三隻能是譚縱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多了就不敢說了,就怕嘴賤最後弄巧成拙,反而惹了譚縱的怒氣。
有安王趙雲安點名,這李發三這會兒又如何敢再得罪譚縱這樣的人物。
“偏房?”譚縱一愣,隨即大步走出房門,轉頭看看,立即就朝隔壁的房間走了過去。
這小院子就兩間房,譚縱這間應是李老頭兩口子平日裏睡的主臥,雖然家具都顯得老舊,但是物件倒還算齊全,該有的都算是有了。而隔壁這間,自然便是李發三說的偏房。
這房間顯然不常住人,雖然床之類的物什都有,但明顯看的出要破敗的多,顯然是淘換下來的老東西,便是最顯新的那件木桌怕是都有七八年光景了。那些常拿手碰的地方,都已然磨的發亮。
方一進門,譚縱便看見正垂著腦袋倚在床邊的李醉人,說不得就換了副欣喜的語氣道:“醉人兄,這一覺睡的可好?你那酒可是把咱們倆人都給坑苦了。”
李醉人聞言,抬起頭來,斜視了譚縱一眼。這會兒這李醉人的眼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狀態,看起來有疑惑,有遲疑,有憤恨,但更多的卻是迷茫。顯然,這李醉人到現在這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親自下的毒到最後竟然成了讓人昏昏大睡的蒙汗藥。
“看見你譚大人還活蹦亂跳的我就好不了。”李醉人淡淡地譏諷了譚縱一句,卻是一改先前喝酒時那副掏心窩子的心態,反而像是要與譚縱劃清界限一般。
譚縱倒是極為理解這李醉人的心態。先前不過是認為兩人必死,所以親熱些也無妨,便是說些平時不能說的事情也是可以的——例如直言罵王動是個敗家子這一類的。可這會兒既然倆人都沒死成,那麼這李醉人自然不可能再做這等事情。
“這李醉人倒是個直性子。”譚縱心裏頭就是一樂。
“醉人兄卻不必如此。”譚縱笑了笑,也不埋怨他想害死自己,更不會提這一茬事情,隻是出聲道:“你醉人兄現今已然是我監察府的階下囚,想要出去怕是不大可能了。”說罷,譚縱又投機地看了李醉人一眼,見這家夥果然沒有半點反應,不由地歎了口氣,心知這位能為王仁去死的人物根本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拉攏的機會。
隻是,譚縱記得這位李醉人曾說過,他是覺得若是留了譚縱在,王仁便有身陷囹圄的危險,因此這必然就成了這李醉人的一個心結,卻是可以好生利用一番。
想及此處,譚縱心裏頭說不得就盤算了一番,想試試看能不能打擊打擊這李醉人,最後再討出點話來,也好省了許多功夫。隻是,這套話也不簡單,說不得開頭還是得繞繞圈子才行。
“如今醉人兄在南京城裏頭失蹤,王知府那會有什麼反應咱們就不去想了。我隻問一句,你說王知府會將那位展先生調回南京麼?”
李醉人聞聽此言,掃了譚縱一眼,隨後卻是背過身去,根本不搭理譚縱。
對李醉人的這幅反應,譚縱卻隻是笑笑,根本不氣惱什麼,反而饒有興致地坐到這李醉人身邊道:“按常理說,如今雨雲壓城,看這雲也沒個邊際,隻怕咱們整個南京府都在這雨雲下麵。王知府心係子民,定然不會在此時將那位在蘇杭二州監督水利的展先生喚回來的,你說我這話說的可對麼,醉人兄?”
展暮雲被調去蘇杭二州監督水利的消息本是從蘇杭一帶傳回南京來的。這李發三是南京城的暗間頭目,自然是第一時間掌握了這條消息。適才這李發三趁譚縱醒來時,便借機將這消息說了,也算是讓譚縱享受了一回監察府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