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坤的忠心,亦或者說是頑固,已然完全超出了譚縱的預估。這讓譚縱不得不重新審視在這個時代,這個仍然以儒教為尊的社會“忠”之一字所代表的含義。
隻是,即便韓世坤自首,譚縱卻也沒這般好心放過王動、陳舉、華英、焦恩祿這四個紈絝。以事情暫未完全查清為由,譚縱硬生生地將王動這些個人摁在了監牢裏。
“大人,這似乎有些不妥當吧。”王三思慮了許久,在譚縱作勢要走時,終於還是忍不住開聲道:“既然主犯已然自首,那麼王動幾人便脫了嫌疑了。再壓在牢裏,怕犯人家屬會有意見啊。”
“犯人家屬?”譚縱帶著戲謔的表情看著這王三,嘴角的嘲諷讓南京城的牢頭不得不把頭低了下去,根本不敢與譚縱對視。
過了一會兒,譚縱覺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這會兒犯人家屬不是還沒來麼,待犯人家屬有意見再說吧。”
見譚縱施施然地走了,王三卻是來不及去抹額頭上的冷汗,連忙招呼人去王府的別院尋王奉先。以他一個王家下人的身份,自然是沒資格進王府稟報的,隻得通過王奉先這位王府的武藝教頭了。
譚縱方走出大牢,迎麵立即有一個穿著巡捕服飾的年輕人迎了上來。譚縱瞧了會,覺得這人有些麵熟,隨後才想起來這人似乎是宋濂的心腹,時常跟在宋濂身邊行走的。
隻是譚縱這會兒對宋濂都高了許多階,這些個跑腿的他又如何會去在意,故此他根本不知道這人的名字。好在譚縱也清楚,自己記得與否根本不影響什麼,這年輕人也斷然不會因為這事還怨恨自己。
“大人。”這年輕人走到譚縱身邊,連忙一個躬身行李,隨後才開頭道:“宋押司讓小人立即請大人過去,說是有案子發生了,或許會與那件事情有些影響。”這人道完,忽地又連忙接話道:“這是宋押司原話,小人並未作一字篡改,請大人明鑒。”
“無妨。”譚縱揮揮手,卻是毫不在意地走過這年輕人身邊。
由於李醉人的“通風報信”,譚縱即使再笨這會兒也知道這案子必然是李熙來這位隻見過一麵的老家夥,王府的大賬房的案子發了。
若是先前不知道,說不得譚縱還真會屁顛屁顛地去瞧瞧。可這會兒既然已經清楚了,譚縱就沒了這個興致了——一個凶案現場而已,而且還是被毒死的,難不成去看死人麼?
“你便回去與你家押司說,這事我已然知曉了。”說著,譚縱忽地又停下步子,也不回頭,隻是淡淡道:“讓他不用太多心,這案子簡單的很,不需要想的太複雜。”
譚縱說完,卻是又揮揮手,竟是自顧自走了,隻留下那年輕的巡捕在那躬身告退。
譚縱斜倚著身子,靠在一張上好紅木製成的胡床上。這胡床做工精致,木料上的雕刻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也不知道這客再來的老板從拿弄來的,竟是放到這來討好韋德來這位戶部侍郎了。
可惜韋德來頭部傷重未愈,根本睡不得這等硬板床,隻能躺在軟榻上,因此早搬出了房間。趙雲安得知後,卻是不避諱地住了進來,也讓那些個欽差團裏兩部的隨員都是心裏犯怵,隻道這次趙雲安是準備動真格的了。
譚縱來時,趙雲安卻是正在房裏沐浴,便讓譚縱在外間等候。譚縱隨意慣了的,也沒去細想這裏頭的避諱,堂而皇之就在這胡床上靠了下去。
他自然也不知道,在旁人眼裏,似他這等待遇便已然是絕對的心腹才有的了。說不得,已然有些清楚趙雲安的隨員私下裏道,這譚縱怕是已然與趙雲安打小的伴當胡家老三胡盡忠一個地位了。
“難不成真的隻能下盤和棋?”譚縱暗自思索著這南京城的局勢,以及可能的發展。
事實上,到了這會兒,因為韋德來的突然受傷,趙雲安已然有了最光明正大的借口插手這一次的案子,甚至直接將整個案子攘進了懷裏。這也是趙雲安在與譚縱商議時,譚縱提出來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建議。
以譚縱的稅務知識,要從南京府中的帳薄裏查出來點問題來那實在再正常不過了——除非南京府的帳薄沒半點問題,但這絕對是不可能的。譚縱很清楚,這世上,就沒有誰敢拍著胸口說自己的帳薄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就好比後世那些財務人員上崗前,在夜校進修要學的第一內容就是如何做一個假賬。
隻是,那一次的火災,卻是成了一個極大的問題。
在當時看來,譚縱那一場自導自演的火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不僅硬生生破了王家安排的必殺之局,而且還讓譚縱留下了足以翻盤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