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指的便是這個時候。
吳行文這一句“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無心之言,便如一道驚雷震在耳邊,讓譚縱從迷霧中幡然醒來,讓他知道自己差點就種下了大錯。
若是這次僅僅隻是被劫走了百姓的錢財,城裏的物資,那譚縱撇清也就撇清了,甚至說他能不落井下石便算是對得起與林青雲“並肩作戰”的情誼了。
可此時卻是堂堂一地知府被劫,這事卻是決計不能瞞的。不僅不能瞞,這時候最要緊的,便是命人火速查勘山越人的蹤跡,盡快將這位倒黴至極,極有可能被這些山越人撕票導致“滅家”的閔知府解救出來。
一地知府被劫事關朝廷顏麵,若是不盡快解救出來,隻怕大順朝內部便要人人自危,便是那些藩屬國也會覺得大順朝外強中幹,從而引發一連串的變故。介時,莫說譚縱得了趙雲安的青睞,便是得了管家的青睞都是無用。
想清楚這些,譚縱已然是一腦門的虛汗,整個人也是猶如經過了一場生死危機一般感覺有些虛脫,但心裏卻是輕鬆無比。到得這會兒,譚縱才發覺,原來自個心裏早已然覺得不對,隻是因為陷在局裏,一直不曾發覺。
直到這時候堪破了這個魔障後,譚縱才明白,早先的那場廝殺終究還是影響了他的心性,讓他對一些個困難變得畏首畏尾,更不敢麵對這些困境。這與當初於不可能中找到那萬分之一的機會連破王家兩個死局的譚縱比起來,當真是相差甚遠。而直到這時候,譚縱才略微恢複了當初縝密的思維。
抬起頭來,譚縱這才發覺吳行文竟然和自己一樣,竟也是滿額頭大汗,隻道這位吳醫官給自己上藥怕是耗盡了心神,因此連忙寬慰了兩句,讓吳行文先休息下。
吳行文卻是如同那些死刑犯得了官家的特赦一般,竟是喜怒行於色地連道了幾聲不累,還是譚縱極力勸他休息,這才鬆下笑臉來帶著一臉疲憊之色坐到了旁邊的圈背椅上。
其實給人上藥卻是不怎麼耗費精神,主要是吳行文給譚縱上藥時,發覺譚縱竟然是滿腦門的冒冷汗,這才誤以為自己給譚縱上藥的時候因為手腳不麻利,讓譚縱痛的難受,這才也跟著急出了一腦門虛汗。
而譚縱寬言撫慰時,吳行文更是如同入了魔障一般以為是因為譚縱痛的受不了了,卻又不方便說出口,這才勸說他吳行文走開。吳行文如何敢,隻能盡力保證自己上藥時的手腳放慢,卻是不敢不做。還是譚縱好說歹說,這才讓吳行文勉力應允了下來。隻是即便如此,他也是將兩隻眼睛放在了譚縱身上。
吳行文敢向老吳家的列祖列宗發誓,他行醫二十多年,遇上的達官貴人也不在少數了,可讓他如此緊張的當真是從未有過。便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譚縱自然不清楚吳行文的狀態,隻是見吳行文一臉疲憊之色,還道給自己上藥當真如此耗費心神,更是不想打擾他休息。因此隻是轉過麵去朝門口喊道:“誰在外麵?”
謝衍卻是立即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行禮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本來平日裏頭謝衍這“老人”是不用負責站樁放哨這種苦活累活的,甚至平日裏頭他也不常與譚縱搭話,隻是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幾乎就是隱形人一個。
實則似他們這等臨時借調來的護衛本來也是如此。他們的根腳終究還是在京城裏,而非這江南的胭脂地。故此,若是護衛一些京城裏下來頒旨的哪位大人,亦或者是下來查案的欽差,甚至是如趙雲安這樣奉皇命下來微服私訪的皇家宗室,一旦出了危險那都是需要拿命去拚的。
可似譚縱這種沒半點根腳,陡然冒出來的新人,隻是借著貴人之力才能享受大內侍衛貼身保護的,若非當時情況的確危險到極點,甚至已經威脅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得性命,否則似謝衍這樣的老人,多半是出工不出力的。
隻是這會兒情況又是格外特殊。因為早先與山越蠻子的那一戰,八個護衛可以說是人人帶傷,似陳揚更是差點連手都沒了,因此急需休息以恢複元氣,也就他戰場這經驗豐富懂的如何自保的老人傷勢較輕,這才臨時過來頂一下班。
隻是這也隻是他看在了那些受傷同僚的份上,卻非是譚縱這區區的六品遊擊。
譚縱雖然和謝衍不相熟,但這時候卻也是沒辦法了。因此便相對客氣道:“謝侍衛,勞煩你跑一趟,將大堂中的林縣令請來,便說我有事與他相商。”
謝衍既然過來頂了班,自然懂的做戲做全套的道理,因此點頭應下,這才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