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莊稼漢突然悲戚成這樣,畫麵一時很難描述。
楊司馬不適應這樣突變的畫風,錢家人更是驚怒不已。
在他們日常講理的邏輯裏,證據都確鑿成那樣了,吳大哪來的底氣喊冤?
隻有林桑不露情緒,她一直在觀察吳大,還有他剛剛趕到的小兒子。
在她有限的印象裏,吳大素來狡猾狠辣,沒有求生欲才叫反常。
但除了喊冤,林桑實在想不到他能生出什麼狡辯之詞。
楊司馬一拍案幾:“吳大,不管冤不冤枉,你都要將整件事完整陳述,本府自有判斷。但你兀自喊冤,卻不陳述案情,以為這樣就能拖過審訊嗎?”
林桑覺得吳大說不定有這樣的打算,但一定不止這麼簡單。
他本想抓住沒有目擊證人,當時天黑得連當事人錢櫃也沒看清的有利疑點來脫罪,偏偏被林桑一一例舉的鐵證給打破。
現在呢,麵對官家的審訊,隻要他咬死不開口,一時也很難定罪。
往常這個時候,除了威逼,就應該上刑棍了。
但這祠堂裏一時也沒有趁手的刑具,吳大的小兒子吳有材抓準這個機會一下子跪了進來。
“司馬大人明鑒,小的是吳大的兒子,我爹是個老實人,他不會說話,但他實在是冤枉的。”吳有材揚起了足夠迷惑人的憨厚臉。
吳大不會說話?
林桑突然覺得,跟他這個忠奸難辨的小兒子相比,吳大那樣滑不溜手的確實算不上會說話了,因為高手在這兒呢。
吳有材雖然沒明說,但他無疑扮演了吳大狀師的角色。
哪怕到了官衙的正式刑堂,罪犯也是有資格請狀師替自己辯護的。
律法沒有規定狀師不能是自己親子,吳有材這樣突然跳出來,楊司馬還真的不得不認真聽他辯白。
吳有材跪坐著仰頭道:“小的知道,我爹是因為家裏窮,全家又冷又餓的,我大哥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因為前些日子我們家沒有領到裏長一家給全村人發的雞鴨和瓜菜,他心裏很羨慕錢家暖棚裏有菜,但又不敢討要,所以趁晚上沒人時才敢去附近看看。”
這小子的說話之道跟誰學的,林桑都有些服氣了。
他是怎麼做到一邊示弱引發同情,一邊無聲控訴錢家?
吳有材完全掌握了在第一時間扭轉官老爺對嫌疑犯的痛惡,以及對受害人的同情之道啊。
她盲猜,接下來才是他施展進一步顛倒黑白的乾坤大法。
果然,吳有材麵容越來越悲憫。
“當時天太黑了,我爹哪裏知道對方會突然撲上來,我爹膽子小嚇著了,這才無意傷了錢大伯。我爹到現在都不敢說話隻敢喊冤,心裏一定是難受極了。但他絕不是有心的,請司馬爺明察。”
說完他不要命地砰砰磕頭,林桑聽那個聲音,就像隨時會裂開的西瓜。
原來吳家父子打的這個主意,脫罪不成就改自衛誤傷。
父子倆倒是默契,這兩天雖沒機會碰在一起商量奸計,但一個可憐受冤,一個悲憫純孝的人設卻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