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郎的樣子是既迷茫又鬱悶，大公主看得著急，已經沉不住氣。
“大膽，你不過是一介平民，怎麼敢訓我們？”
那個晟淑人頂著三品誥命的頭銜，臨行前祖母又諄諄交代必須十二分敬重也就罷了。這個叫阿若的不過就仗著有一點氣力，竟然也敢對他們極盡嘲諷。
“我們身為皇子公主，自然有百姓供養，為什麼要做那些卑賤的事？”
說到底還是自仗身份，拚爹的概念自古有之，倒不是什麼現代化的產物。
林桑也不想跟這幫孩子上什麼價值，說一些假大空的話，她隻是問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那如果有一天吳越不存在了呢，你這個前朝公主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後路，到時候誰來給你做愛的供養？”
這話說的，連阿若都張大了嘴，不要說皇子公主們。
“你，你竟敢詛咒朝廷，你……就不怕我父皇怪罪，誅你九族？”大皇子也變了臉：“好一個晟淑人，虧得你深受朝廷恩惠，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林桑笑笑：“我大逆不道？真要是這樣，我為什麼要獻出畝產幾十石的薯種，為什麼要織布種地養牲口，還幫助朝廷開礦？”
她這一刻沒發脾氣，反而十分心平靜氣。
“你們有沒有想過，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們口中的賤民悍婦提供的，說到底百姓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所以究竟是誰有底氣在這裏叫板？”
說得倒是沒錯，皇子公主們早在宮中也耳聞了這位農婦對朝廷的貢獻。要不然一介白丁，無官無職，憑什麼能獲得朝廷珍而重之的誥命呢。
可大公主依然不服氣：“就算這樣，也不能成為你詛咒朝廷的理由！”
林桑一臉稀奇，反問她：“哦？你把這個叫做詛咒？朝廷會因為我一句話就真的倒台嗎？身為公主，你為什麼不能把這個看做未雨綢繆呢？”
未雨綢繆？大公主不明白，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明白。隻有阿若心中一動，猜到了幾分。
果然，林桑說：“我剛從閔地回來，二十幾年前，那裏還是閔國。不止他們，還有吳國，楚國，平國，這些國家有的不如吳越，有的卻比吳越更強，戰事一起，還不是紛紛倒在大國鐵蹄下。你們身為吳越的未來，就從來沒為國家考慮過這一點？”
大家聽得麵麵相覷，不止是宮中來的孩子，自家的學生也聽住了。
要說憂患意識，大家不是沒有，而是不敢有。就像大公主說的，太平年景，別說提這個話，就連私下生出這樣的念頭都是大逆不道。
可是林桑的問題一旦尖銳出鞘，誰也不能回避。
平、閔國土和民力都不如吳越也就罷了，可吳楚蜀這些國力都比吳越強，還不是說滅就滅了。亂世下誰也不敢保證，說吳越一定能根基萬代。
就連隔壁強大的江南國，一聽大宋國君要對自己用兵，還不是嚇得趕緊稱臣納貢。
二代們都靜默了，阿若一聽來了勁。
“姐姐，你看他們一個個都泡在蜜罐裏，誰也沒居安思危過。不是我烏鴉嘴，萬一真有那一天，一個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也不知道那些亡國皇親們，後來都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皇宮一朝被攻陷，個個成了亡國奴，能活下來就已經萬幸，誰還會關注淪為平民的他們怎麼樣了？
倆人一唱一和，就算沒有勾起二代們的廉恥心，到底沒人再問為什麼要勞作這樣的傻問題了，一個個忍著腹中饑餓排隊下地。
這幾天正是收割的金秋季節，水稻還欠幾天火候，但是枝頭的瓜果都已經沉甸甸。
皇子們跟著錢滿，組隊去地裏追最後一次肥，公主們就跟著小西和銀子兩個摘成熟的瓜菜，最小的幾個沒多少力氣，拔個草倒是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