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樂坊位於雍門與西市之間,大門置於北垣西端,畫磚刻繪著鳥獸圖案,栩栩如生。及入內門便是前院□□,年幼的女子正在灑掃,庭中建有三開間,中開間為廳堂,樸離與李妍二人對坐,室內設矮幾斜榻,香茶一壺,茶杯若幹,中有博山爐形如蓬萊,香煙嫋嫋升起,煙霧繚繞好似仙境一般。
從歌舞技藝聊到天南海北,樸離與李妍相談甚歡。在樸離眼裏,李妍是個有靈氣有才情的女子,在李妍眼裏,樸離是個精通歌舞的前輩。
樸離帶她穿堂過巷了解坊間布局,並向她娓娓道來:“這興樂坊原來是間民宅,我看中了此處位置好便將它買下,請了花匠木工重新修葺,後來我決定開坊缺乏幫手,我妹妹便全心全意過來幫我,這才一路支撐過來。冬至那日灞水之濱與我一道的婦人便是我妹妹樸英。”
樸英,李妍記下這個人。
事實上興樂坊中途有幾次險些倒閉無法經營下去,都是她妹妹樸英出錢出力幫著她度過難關。姐妹二人早些年過的艱難,樸離以歌舞為生掙了些體己後,便尋思著讓妹妹樸英嫁個好人家過日子,便給她出了許多嫁妝錢,樸英由是感激,即使是嫁人為婦後,仍舊鼎力協助樸離,在她經營困難時幫她渡過難關。
也許是生計艱難耽擱了,也或許是倉皇歲月看淡了人生,樸離如今不惑之年仍舊孑然一身,未曾出嫁過,即使麵對他人的追求也不為所動,這輩子隻做一件事,就是與歌舞終老。
“從前坊裏教授吹笙的王樂師一年前離開了,她教授的原本是叫豆兒和娥子的兩個碎女子,前段時間我路過城中順手買回來一個罰舂的碎女子,模樣俊俏水靈,希望能交給你一並調.教。”
李妍應下,緊緊跟隨著她的腳步。
堂東向北辟庭院,院中建造著一座兩層閣樓,歌舞技藝者在此生活起居,閣下住著豆蔻年華的女弟子。登上閣樓北風拂麵,遠眺群山若隱若現,高低不一的建築形態各異,屋頂鋪設著獸紋瓦當,象征著權勢富貴。
左轉隻見柱壁雕漆,堂寢相連,門簾打著綴珠絲絛,室內空曠,陳設簡單,一塵不染。
“這裏就是夏姑娘住的地方,你昨兒見過的。”樸離介紹著,踏入臥寢,柔聲呼喚著:“禦房?”
稍時一個身穿藕粉色紗衣的女子聞聲而出,她的衣領低垂,香肩白嫩,露出一道充滿誘惑力的深溝,李妍不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正是灞水起舞的美豔女子夏姑娘。
禦房?是她的名字吧!夏禦房,李妍複記下來。
“樸坊主。”夏禦房欠身見禮。
樸離介紹道:“這位是新來的李樂師,今後望你們齊心協力,將興樂坊發揚壯大。”
李妍向“前輩”夏禦房欠身見禮,“我叫李妍,請夏姑娘多多照拂。”
夏禦房態度冷淡,隻是礙於坊主應付了事,李妍昨日已經見識過她的冰冷,倒也不會往心裏去,不過夏禦房風格熱辣嫵媚,而外表卻十分清冷渾身透著冷漠,就差寫上“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她很好奇夏禦房究竟為何刻意與人生疏。
樸離繼續帶著李妍認識其他的舞姬和樂師,以劍舞著稱的公孫麗,工於琵琶的晏城,彼此相見其樂融融,最後才來到堂寢給她安排的住處。
樸英帶著三個稚氣未脫的女僮來拜李妍為師,並解釋道:“這三位碎女子今後就拜托李樂師調.教了。”
這三個女僮皆生得可愛,彎彎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如寶石閃閃發光,笑起來卻又彎成月牙兒,李妍甚是歡喜。
“奴叫豆兒。”
“奴叫娥子。”
兩人聲音洪亮清脆,發出駝鈴般的笑聲,而最右的女僮聲音明顯低沉,夾雜著嗚咽。
“奴叫細君。”
她身子微微顫抖,雙目低垂不敢抬頭看李妍。細君,想必就是樸離方才所說順手買回來的罰舂碎女子。模樣清秀,眼中帶淚,小小年紀罰舂,想必是遭了家裏的連累。
李妍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關切道:“細君冷嗎?”
她搖搖頭,眼淚在眶中打轉,如受委屈一般。
李妍讓她三人演練吹笙,糾正她們的指法和坐容,不知不覺已近晌午。
閣樓底層有兩間別開的內室擺放著整齊的餐具,舞姬樂師均在朝南區用餐,朝北區則留給僮伶。
樸離姐妹時常忙於應酬鮮少會和大家一起用餐,今日為著李妍接風洗塵,第一天相見故而與大家一起舉杯推盞,增進了解。
公孫麗是最早來到興樂坊的舞姬,已經有六個年頭,年紀也是最大的,三十一歲未婚未育,晏城資曆較淺隻有短短三年,加入興樂坊前已經成婚育有一子,年歲二十有四,除了李妍便屬夏禦房資曆年紀最淺,加入興樂坊兩年,現今十九。
因著李妍資曆年紀最幼,眾人為表示親切友善便對她以妹妹相稱。
飯後李妍回閣樓歇息,因臥寢與晏城相隔著近便同她走在一起。李妍便隨口一問,“那我加入興樂坊前,夏姐姐可是最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