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覺得自己應當是發燒了。她伸手摸了摸額頭,果然有些燙手。
因為不願認那通奸殺人罪,昨夜裏葉瓊又被按著打了幾十棍,如今新傷加上舊傷,她隻覺得自己就連呼吸都在疼痛。
但她知道,昨夜裏,那畫了押的認罪書就已經當著她的麵入了文檔,是誰畫的押是否真的畫了押根本不重要。
葉瓊閉上眼睛,心中一片悲涼。
牢門外的獄卒敲了敲鐵欄:“犯人張葉氏,有人找。”
葉瓊費力地轉著眼珠,卻看見自己的五叔正站在鐵欄外向自己伸手。
“五叔?”
葉瓊不敢置信,艱難地爬過去抓住五叔的手,握著他滿是老繭的雙手不禁熱淚盈眶。
五叔葉祀竹,當年打馬街頭,快意風流,如今滿頭銀霜、蕭瑟一身的時候,竟還要為她奔走,葉瓊隻覺得自己不孝。
“五叔怎麼來了?你還好嗎,家中如何,姐姐怎樣?”
“都好都好。”
葉祀竹訥訥回答著,目光卻不自覺地避過了葉瓊追問的眼神,讓葉瓊的心越來越沉。
葉祀竹不自在地壓低聲音轉移了話題:“瓊兒,五叔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們葉家世代清流,怎麼會養出通奸殺人的女兒!五叔集結了一幫好漢,趁明日遊行人多混亂的時候……”
“五叔!”葉瓊高聲阻止了葉祀竹的話,牢頭不耐煩地敲了敲鐵欄以示警告。
葉祀竹點頭哈腰著道歉,拍著葉瓊的手想要繼續勸說,卻被葉瓊打斷。
“五叔,你才是聽我說。”葉瓊壓抑住心中翻湧的酸澀和感動,盡量冷靜而克製地接著說,“你是我們葉家最後的希望,你不能毀在我身上。我的案件牽連甚廣,更有上麵的人盯著,就此罷手吧,遠遠地離開京城,別再回來了。”
“瓊兒,囡囡!”
葉瓊抽出自己的手,後退一步拜倒在地,以頭觸額:“葉家就拜托了,五叔!就算您救了我出去,我也會自刎以還葉家門楣清白,走吧!”
葉祀竹抖著嘴唇緊緊握拳,猶豫許久之後,才在牢門外向葉瓊鄭重地行了一樣的大禮,蹣跚著步伐而去。
葉祀竹剛走,牢房的另一邊就響起了一道聲音:“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戲啊。”
牢房的另一方向,華服的少婦嫌棄地捂著鼻子走近,身前帶路的男子沉默地打開牢門。
葉瓊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她慢慢直起一直佝僂著的背脊,仿佛不在乎疼痛似的,以最端莊的姿態跪坐起身,即使落魄也難掩殊麗的麵孔讓那華衣少婦捏緊了手帕。
“別來無恙,太子妃何嫣嫣,還有……夫君。”
何嫣嫣笑得嬌俏,對那聲太子妃很是滿意:“葉瓊,你在牢中這麼久了,想來不知道葉瑤的消息吧?”
何嫣嫣咯咯笑了起來,看著葉瓊陡然睜大的眼睛心情愉悅。
“你姐姐,一個下堂婦,為了你拋頭露麵,四處求人,甚至求到了休了她的刑部侍郎家裏,可惜依舊碰壁。就在她走的時候,你猜她碰到了什麼事呢?”
葉瓊的指甲摳進了掌心裏,雙眼猩紅。
“唉,東宮的馬如此金尊玉貴,好端端地跑在大街上竟也會發瘋,‘砰’的一聲,將你姐姐踏成了肉泥!”
像是還嫌不夠,何嫣嫣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她死的時候,手裏還牽著你的小外甥女呢!”
“何、嫣、嫣!”
葉瓊突然暴起,血肉模糊的雙手向著何嫣嫣的雙眼而去,卻被早已做好準備的張旭東一腳踹倒撞在牆上。
葉瓊悶哼,垂頭吐出了半嘴血沫。
“下手輕些,我還要她好好活到明天,千人指萬人看,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葉瓊是個通奸殺人的蕩婦!”
何嫣嫣冷冷下了命令,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抽搐的葉瓊,儀態萬千地離開了。
張旭東跟著走了,沒有留下一個眼神。
葉瓊睜著眼睛,看著牢房小窗透進來的稀薄的月光,鬼使神差地向它伸出了手。
葉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夢到清冷的月光也有了溫度,變成了阿娘的手,溫柔地拂過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