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中國工匠們都唏噓不已,他們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憂色。
父親更是難過,安妮來到父親身邊,歎息道:“沈,八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能變。”
父親喃喃自語:“當今世界,列強紛爭,我大清國便像一塊肥肉,無論是歐洲,還是美國,也包括東洋日本,哪一個不想咬上一口,更何況自從簽了《南京條約》之後,我大清江河日下,已經是危如累卵,怎麼在這個當口,要讓一個三歲的孩子做皇帝,這不是要拿國家命運當成兒戲嗎?”
安妮拉起父親,“跟我回家吧,再好好思量一下,這些報紙所說也不一定是實情,我們再打聽一下。”
父親苦澀的搖了搖頭:“這樣的大事,報紙怎麼會寫錯。這幾張報紙也有中國人的報紙,也有日本人的報紙,我粗通日文,兩相對照,自然是準確無誤了。”
他輕輕推開安妮,搖搖晃晃走去。那一瞬間,父親好像老了十歲一般,背更駝了,滿身灰塵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夜幕之中。
唯有他悲憤的吟誦傳了過來:
僵臣孤村不自哀,
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衝河入夢來。
我知道這是宋時詩人陸遊的詩句,當年這陸放翁也是報國無門,隻能在孤村看著南宋小朝遷偏安杭州,在那富貴鄉中夜夜笙歌,把杭州當作了汴州。
我讓皮優帶小蘑菇回山頂木屋,自己則和安妮一路跟著父親回到家中。
安妮去給父親燒水泡茶。
父親坐在椅子上,他問我:“蟲子,田中給你這些報紙時說了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他沒有說什麼,隻是說報紙上有您關心的事情。”
“看來,田中了解中國,也更了解我。”
“爹,大清帝國對不起您,您可一點也沒有對不起大清。皇帝把您關進監牢,又逼得您走投無路,逃到了澳洲,您何必還心心念念地想著他呢。要我說,別說是三歲的孩子當皇帝,就是剛滿月的孩子當皇帝,也是他們的事情。”
倘若平時,我說這一番話,父親定然要罵我大逆不道的,此刻看著我說:“兒子,你錯了,我和大清在我離開故土那一刻,緣分便盡了。可大清亡了,中國會怎樣?林大人銷煙,我們簽了條約;英國聯軍進北京,火燒夏宮,我們又要簽條約,曾大人、李大人、張大人想到師夷長技,張大人建了兵工廠,李大人建了北洋海軍,我們以為大清中興有望,可黃海一海,船毀人亡,看來僅僅是有了洋人的槍炮是不行的;康夫子、梁任公力倡變法,一百天,僅僅維持了一百六君子君了入獄,譚軍機飲恨,也是不行的;再到後來,太後看到義和團的民間力量,竟然對八國宣戰,最後又怎麼樣,換來個庚子賠款。如今,皇帝和太後駕崩,大清沒人鎮國,恐怕我泱泱中華又要雪上加霜了。“
說到這裏,父親又一次愁容滿麵。我說道:”爹,中國又不靠皇帝一個人頂起來,你不是說還有革命黨,還有留學生,他們也在想辦法救國呀“。
父親點了點頭:“當年,我途經日本,遇到了李大人,拜訪了康夫子、梁任公,經由梁公介紹與一些有識之士結識,他們滿腔熱血,也在尋求救國之路,可依我看,還是精神可嘉,道路不通,有的要學醫救國,有的要教育興國,有的要實業救國,有的更是要革命救國,更有甚者還要肥皂救國……“
我有些好笑:”爹,肥皂怎麼救國呢?“
父親歎了口氣,”那人見到洋人飯前便後洗手,街道整齊潔淨,與之相比,國內的街道則是垃圾遍地,汙水橫流,便認為唯有倡導國人多使用肥皂方可救國。“
我搖了搖頭,“這個想法太天真了吧!”
父親接著說:“且不管他們的想法如何,盡皆是尋求救國之路,總是值得鼓勵的。可無論何種救國之路,沒有錢總是不行的,康夫子更是號召我海外華人,每人都捐出些錢糧,用於保皇救國。如今這皇帝也不必保了,但國卻總是要救的。”
“我明白了,您發現了咱家的菜地出產綠鬆石,但聯係在日本認識的革命黨人,讓他們尋找一些工匠來開采,再資助那些尋求救國真理的人們,那這應該叫商業救國了。”
安妮這裏將茶水端了過來,“沈,下一步您想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