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雨天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簡陋的工棚裏潮濕悶熱。地麵又進了水,來來去去的人多,使原本幹硬的沙土地麵變成糨糊一樣的稀泥。床是用鋼管搭的大通鋪,一間房十平方的狹小空間裏楞是塞進了十二個人,加上借宿的建國就是十三個人了!下雨天,大家都不用做工,地麵都是爛泥,隻好躺著猛睡,好把平日裏欠缺的睡眠補回來。
建國卻睡不著,他不是工地的工人,有老鄉稈子在這做工,就借宿暫住一下,原本說好幾天的,可是雨一直沒有停過,建國也沒法出去找工作。稈子雖沒有錢,可對這位大學畢業的落魄老鄉卻是真的熱情,買了兩包花生、一斤豬頭肉、兩瓶駝牌酒,認真的和工頭喝了一回酒。回來和建國說,住下去沒問題。
建國沒有工作已經一個月了。實際他大學已經畢業五年了,在老家物資局工作一段時間,因精簡機構,領導找他談話說,你剛畢業,還年輕,趕趁現在到外麵尋找機會吧,留點位置給我們幾位老不死的苟活吧,話說到這份上,建國也隻好主動被精簡,也算發揚吧。沒有多少考慮,建國背了簡單的行李,就決定南下深圳了。好在原來有個局同事的一個朋友。來深圳多年,在一家公司做經警。同事說那是他很鐵的哥們,特講義氣,去找他肯定幫你,找工作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從老家做火車隻能坐到廣州。快到站時,有火車乘務員樣的人吆喝著賣去深圳的車票,建國第一次來廣州,聽同學說廣州的治安之劣位列大城市之首,人生地不熟的,下車誰知會發生怎樣的事呢?特區就是特區,服務真是周到,又想火車上賣的票那還能假的了,別人還猶豫的時候,建國就第一個把票買了。登上去深圳的破舊的中巴車一路搖搖晃晃到南頭關時,竟然用了四個小時。更可氣的是車主吆喝生豬一樣的把他們全部趕下車,讓轉乘另一輛中巴車,長長的旅途太勞累了,建國也沒有了力氣去理論。
車到火車站已經是淩晨四點,下了車,建國尿急,火車站門是緊關著的,廣場上的人稀少的要命,陌生的環境讓建國更難耐了,茫然四顧中建國發現車站對麵是一塊空地,可能是正在建築中的工地。建國提著包忙不迭的跑進去,忽啦啦的一陣真他媽的爽快。。。。。。“不要動”,還沒等建國舒服結束,幾個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把他圈圍中間了,建國抖擻了幾下,其中一個就把刀橫到他的胸口了。建國說,我聽你的不動。箱子被打開了,來回翻複了幾回,確實沒有值錢的東西,書帶了不少。
“還他媽的是個文化人!”
“這件襯衣不錯!”
“這一件也挺合適!”
“唉,識相的麻煩你把手表給摘下來。”
不等建國回答,另一位已經搶著把手表從他手腕強行擼了去。錢包被翻來翻去,褲兜也沒幸存,六百元錢,兩件潔白的襯衣,一塊手表轉眼就不屬於建國的了。書淩亂放在哪,卻沒有人拿。
“這是10元錢,乘車用吧。”靠!打劫的也講義氣了!
他們轉了身,隻一瞬就消失了!建國很掃興也很憋屈,說不出來的懊惱。一陣風過,他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褲帶還鬆垮掛在腰間。悻悻的把褲子提上束緊。抬了頭,正斜對著香格裏拉大酒店,還有燈火在亮著,隻是霓虹燈卻不在閃爍了。
時間還早,路上也不見交通車,倒是不時有好心的的士司機停下來問他搭車不。問的多了,建國就問其中一個很麵善的司機:剛被打劫了,能否幫忙一下”。司機油門一踏,嗚的一聲跑了去,建國還隱約的聽見:氣信!這是啥意思?!是他生氣了讓我相信?建國實在不明白。後來到深圳久了才知道,這是一句粵語“神經病”的意思。
同事的朋友沒有來接,讓他塔公交車自己過來。
下車的地方是黃貝嶺。同事的朋友也沒有建國想象的那樣為他接風,而是把他交待給他的一位保安朋友就回去了,說急趕著去上班。保安叫阿連,四川人,在中山花園工作,退伍軍人,精瘦精瘦,似乎十年沒吃肉的了。建國被阿連安排住在他的上鋪,雖既困又累,但肚子仍然餓的呱呱亂叫。在火車上人多,又是座位,空氣粘連著行李的陳腐氣息、方便麵的刺鼻氣味、多天沒有洗澡的體臭、光腳的腳臭,間雜著吐痰的、打撲克、高聲閑聊的聲音,讓建國頭腦昏亂難受,哪裏還有什麽食欲?十元錢坐車2元,打電話一元,口袋裏隻剩下七元錢了。建國權衡了幾番後,且不管它,吃飽在說。把行李放置好,來到大街,找到路邊一家快餐店,花費五元舒暢地吃了一餐飽飯。睡了一覺醒來,朋友的同事也不見過來,阿連又上班去了,其他的保安他又不熟悉,建國惦記著晚飯的著落,略有些緊張了。再顧不得顏麵,隻好去撥同事朋友的電話,接通後,建國簡單說了自己被打劫的經過,同事朋友想了一會說他過來。直過去兩個小時,同事朋友過來把建國叫到中午他吃快餐的地方很大方的請他吃了一次。
“吃吧,多吃點,吃完可以添飯,不用加錢的。”他熱情的唆使著建國。
飯後,他抽出兩百元錢,說這你先用著,不夠你自己想想辦法。又說,阿連上午給他打電話,說你在他那還能住三天。明天抓緊找工作去。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走了。對建國被打劫的事情竟隻字沒提!
送走同事的朋友,建國覺得委屈的想流淚,他真的想把那二百元仍到同事朋友的臉上!可是又想雖說他是同事的朋友,是老鄉,可是畢竟素昧平生,僅一麵之識,兩百元,也不少了!在建國的家鄉,民風淳樸,熱忱助人一直被鄉人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而現在,僅到深圳不到24小時,嚴酷的現實就給建國上了生動的一課!
第二天,建國問了宿舍幾個保安,說去人才市場去找工作。從黃貝嶺乘車在梅園路下車,過了馬路,就是一家人才市場。
建國進了去,服務人員熱情的態度,讓一天來備受冷落的建國心裏熱乎乎的。建國是學機械的,招聘的也很多,看了幾個登記在本子上的招聘啟事,覺的適合自己。就問招工單位地址,服務的小姐很溫和的說,要先填表。建國很認真的在表格上用正楷柳體瀟灑把表填完。服務小姐對建國的字嘖嘖稱讚,說真好。建國很得意,他從小就喜歡書法,上大學時在全省大學生書畫比賽上獲得過二等獎。服務小姐又說,麻煩先生交160元錢好嗎?建國說,怎麽要這麽多錢?服務小姐說,咱深圳都是這個價,全行業統一的,我也不會多要你的。說著,她拿出厚厚的一疊登記表說,這都是交了160元錢的。服務小姐的服務真好,笑一直掛在嘴邊。建國想,看人家這態度,怎會有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