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1)

喜慶家住的地方,是在太原老城的東門外,解放以前,是個沒人住的地方。戰爭年代,是一個戰略要地。日本人占領太原後,在這裏修築了碉堡群。日本投降後,這成了倒灰渣的地方。喜慶家的房子就蓋在灰渣坡上,喜慶爺爺當年種葡萄挖坑,挖了半人深,全是灰渣,要再往下挖,挖一人深兩人深也是灰渣。喜慶家旁邊的炮樓已經被灰渣埋住了,一截炮樓殼,被揭了頂的,矮矮的露出地麵,成了孩子們跳上跳下玩的地方。想必日本人飄洋過海在這個地方死守,是丟了不少命的,現在被孩子不廢一槍一彈占領了。喜慶出生的時候,這地方幾乎還沒有人家,現在,房子都蓋得連成片了。不怨年跟的買賣好,民房蓋的越多,他的建築材料賣的越快,他現在不但賣草,還賣石灰,甚至打土坯賣,賣椽子檁子,蓋房子需要的東西他都賣。他的買賣做的讓人眼紅。

喜慶家對麵住的是居委會主任王淑榮。

王淑榮是個鑲著金牙的婦女,四十多歲,枯黃的麵皮,嘴角一顆明顯的黑痣,見人一臉的假笑。見了小孩好象有著天生的仇恨似的,假笑常常消失在陰森森的冷漠裏。王淑榮喜歡搔首弄姿,見了派出所的更是來勁兒,她家布置的像個村公所,派出所的都好去她家裏,來了人,她就不讓她那駝背的男人露麵了。斜眼兒的王所長和王淑榮是同姓,最常去王淑榮家,是王淑榮的熟客,象親人一樣親熱。

“你來我家幹啥?”王淑榮端上茶水…

“你說我來幹啥?王所長躺在躺椅上,翹著腿,斜眼兒看著王淑榮…

這差不多是倆人每天的開場白。王所長一到中午就來了,有時候是吃飯有時候是喝茶。

王所長抿了口茶,“哎把你那好好好煙給上一根兒。”王所長因為眼斜,嘴也有點兒結巴。

“你自己沒有?”王淑榮笑著,這時候是真的笑不是假笑,就跟抽住了筋一樣,齜出旁邊一顆金牙來,嘴角兒的黑痣也往上吊起,好看!在王所長眼裏,淑榮還是不錯的,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大美人兒!那些煙卷兒,其實都是王所長給弄來的。

“你多會兒讓我入黨呀?”王淑榮笑的更甜了,靠在所長的肩膀上。

“入黨,你以為想入就入啦?”斜眼兒所長的眼兒邪了過來。

“那人家是主任哩還入不了個黨?”

“你耐心點兒吧,努力爭取…”

“外你也得給人家爭取了嘛!”

“嗯爭取爭取…”所長這會兒不結巴了,在閉目養神…忽然想起了個事。

“哎你知道侯侯侯年根家裏有多少人住的了?”結巴又又開始了…

“現在人不多,買賣厲害的時候,最少也有十幾二十個人哩!外家夥可是發了財啦!”王淑榮對比她先來定居的這個鄰居是又羨慕又嫉妒還又憤恨。

“他媽的問他收點兒,人頭弗費他還不,不待搭理了,哪天弗弗非收拾了他不可!”所長氣憤的邊說邊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能收拾了人家?”

“咋地不能!這兩天俺們就注意的他了!”

年根收留了個流浪兒做義子,不想惹下了麻煩。

年根收留的這個流浪兒叫慶林,每天在草窩裏睡,還幫忙幹活。年根看他勤快又聽話,很喜歡他,就跟青山娘說想收他做幹兒子。“你給他說通,看他願意不願意。”

“這孩子,就是不知道是從哪兒來嘞…”青山娘有點擔心,因為不知底;她倒挺喜歡再有一個兒子。聽慶林說沒爹沒娘從天津來…是不是實話呢?

“哎一個孩子還,他想在就讓他在,你跟他說說吧!”

慶林認了幹爹,比青山小,認了哥嫂,喜慶就叫他慶林叔叔了。老妗子聽說青山娘又收了個幹兒子,還專門來看了,領著萊英認了兄弟。後來案發,慶林被派出所的抓走了。原來慶林在天津犯了命案在逃的,參加了盜竊集團殺了人,跑到太原的。這些事,年根哪裏知道!不過年根也沒有怪慶林。年根去看守所看慶林,帶了酒和肉。“爹!”慶林哭的說不出話來…在這個從小流浪長大的孩子心裏,從來就沒有感到過親情。慶林出事後不久,派出所的就來人,把年根的家抄了,大衣櫃自行車縫紉機統統搬走,貴重物品一律沒收。年根的收音機留下了。“這荒的你們還要嘞?響也不響啦!”搬東西的看了看,沒拿,他們隻檢大的拿。年根還是啥也不希罕,就想留住他這個收音機,每天能巴到那聽,“今兒個是李承晚,明兒是杜魯門,啊!不賴!”

“你在那兒說啥嘞?練饒口令嘞?”青山娘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