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是在幹什麼?革命者是在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自由。喜慶,作為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沒有人限製他參加到革命中去,他想要支槍,他為什麼沒有想到要一把小提琴?假如他真的有一把小提琴,去拉,拉出心中苦難與希望交織的音樂,他會憤恨嗎?他會打碎這音樂嗎?隻能是一片空白。大段的休止,如何解讀,準備獨奏…他想要支槍,他要槍幹嗎?因為人人都想要槍,這是眼下最好的玩具,“我要有支槍,我就先把誰斃了?”喜慶想起了王淑榮,但是王淑榮已經被專政了。據說派出所的王所長也被揪出來了。鬥王淑榮的時候,喜慶看見了,不知是誰把她的頭發也給剪掉了,難看極了,脖子上掛著鞋…什麼意思。
一個社會地位低下的人
一個無產者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一個社會主義的主人
有權支配別人的時間
乃至決定別人的命運
具體到最基本的分配
以國家的名義
給人多少工作多少工資
即便是一種支配欲
也是一個低下的人,一個無產者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個主人
夢寐以求的
喜慶站在鐵道上看,能看到並州飯店的樓頂。紅總站的“九九”支隊被紅聯站的“兵團”包圍了,“兵團”正在攻打並州飯店。遠遠的,喜慶看見有一個上了樓頂,往樓裏打槍,又有一個人上去了,展開一麵紅旗,高聲喊“兵團勝利啦!”聲音傳來,喜慶不免傷感,因為他和被攻打的是一派的。喜慶跑下鐵道,戰鬥結束了,可以到現場看看了。
廣場上圍滿了人,人們堵在並州飯店門口,想要看看俘虜被押出來,這時,誰也不敢說自己是紅總站的。俘虜被押出來了,有的頭上還冒著血。參戰的都是工人,這時的學生已經退出了*的主戰場,*已經從“文鬥”變成“武鬥”。俘虜押送完了,人們湧進門去,還要看看裏麵被打成什麼樣了。喜慶跟著人們進去,喜慶還沒有來過這裏,想看看裏麵什麼樣,這是省城最高級的賓館。經常有外國人來住。被造反派占據了一層。也不見外國人了。這可說是省城最嚴重的一場武鬥。最大派別的兩派武力交量,真槍實彈。打是打了,但是沒有砸,也沒有搶。喜慶進去,看到賓館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服務台。貨架和錢櫃都沒有被動。有些遊民瞪著貪婪的眼光,可惜武鬥他們也參加不進來,*似乎也沒他們的份,他們東張張,西望望,看看在這能揀到些什麼東西。這些遊民既包括沒有工作的老人,也有不上學的孩子。
經過這次武鬥以後,位於市中心的大賓館並州飯店就改為“太原警備區”了。這是國家為防止動亂的重要舉措。後來中央宣布,山西兩派群眾組織都是革命的。喜慶在家裏和爸爸基本上還是屬於一派的,都是紅總站這派的,在自報家庭成分的時候,喜慶和青山都是報的貧農。“貧農!咱家還不是貧農呀!咱家早就是貧農啦!”青山娘說。喜慶在問奶奶,“人家說的是解放前。”“解放前更是貧農!你問你爺爺。”“該不是貧農?咱不知道。貧農好?貧農好咱就貧農!”問清楚了,喜慶在學校就是貧農,家庭成分,貧農;個人成分,學生。青山也是這樣,小彩,家裏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年根和青山娘成分不太一樣,家庭成分,當然也是貧農,個人成分卻不是學生,而是群眾了。這下成分總算是弄清楚了。這個問題很重要,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是至關重要,因為,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