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番外九 無法醒來的夢(1 / 3)

番外九 無法醒來的夢

暗淡的月光下,明暉府的內院格外寂靜,梅樹的枝丫透過屋簷上掛著的火核燈,在格花窗上投下傲骨嶙峋的剪影。

沒有起風,那朦朧的影子卻是晃動了一下,好像有誰走過,無視了樹枝的阻攔,如入無人之境進了屋內。

與遠方親人聯絡完已是深夜,夏末秋初,末世前的東洲地界還是烈日炎炎的時節,如今陽光被域外天幕遮蔽,天氣也是早早轉涼。

氣溫遠不到讓穿著幾層大袖的人感到冷的程度,卻還是讓書桌前的顏寧雪打了個寒戰。

他感到屋裏比以往陰冷了許多,也許是因為電梯裏聽到的那句話太過滲人,也許隻是他想多了。

環顧四周,屋內被火核燈照得通亮,除了他自己,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以防萬一,平時的護衛與侍從已被遣出內院,偌大的院子裏沒一點人聲,反而讓顏寧雪有點不習慣。

簡單的洗漱一番,剛躺入被窩,那股錯覺般的陰冷再次襲來。

火核燈無人自滅,窗外的月光反而詭異的更盛了幾分。黑暗一點點將臥室圍住,好像有什麼東西進了屋內,正一步步走向床榻。

有過電梯裏的經曆,這會兒顏寧雪倒是沒那麼緊張了。又或許是見了白無玥跟袁兆蕪之後,心裏放開了很多,已經能坦然接受自己走的最後一程的詭異。

雖然知道這些古怪的氣氛是一個幻影所為,但顏寧雪還是有些沒好氣的開口道:“我知道是你來了,何必裝神弄鬼,我又不怕你。”

白無哀沒沉睡之前,魔化的姿態他也見過很多次了,在接受了這個幻影的存在後,反而對這種詭異的出現方式,沒了之前那樣的緊張與害怕。

“寧雪,你是在冤枉我。”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屋內,比顏寧雪預想的要近得多,好似一開始就在他邊不到一米之距。這讓他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目光四下尋找,還是沒看見那道幻影。

就在顏寧雪感到背生冷汗時,蓋在身上的毛毯被緩緩頂了起來,一個有著漆黑長發的頭就那樣憑空冒了出來。

饒是見多了大風大浪,此時顏寧雪都差點叫出聲來,本就因汙染侵蝕變得脆弱的心髒,都有些不堪重負,幾欲停跳。

顏寧雪慘白著一張清俊的臉,接連喘了幾口氣,才將那驚嚇到發抖的聲音咽了下去。將躲開的視線重新挪回,他正好看見那幻影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讓他久違的感到了火大。

“有什麼好笑的?以前都沒見你這麼愛捉弄人,現在成了我的幻覺,開始暴露本性了?”顏寧雪並不想承認自己的確有被驚嚇到,反而怒斥於幻影的出場方式太過惡俗。

‘白無哀’的神色變得有些委屈,下一刻又換回了那副邪魅的笑臉,雙臂支起上半身,向顏寧雪貼近了些。

祂輕笑著湊到謫仙人的耳邊,道:“你這嘴硬的樣子一點都沒變,我為什麼會是這樣,明明你的心裏很清楚。”

那猶如實質的呼吸撫在了顏寧雪的耳朵上,讓他不由的一顫,正想回避那看透他的目光,卻感到身上傳來一陣陣冰冷的觸感。

似鱗甲那樣的微涼,有點微微的紮人,還有不致命卻有點壓抑的緊縛感,像是被一條巨蛇纏繞。越是這麼想,那古怪的感覺就越清晰。

有些心慌的顏寧雪沒有心思反駁‘白無哀’的話,猛然伸手將毛毯一掀,入眼的竟是一條長長的黑色蛇尾!他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白無哀’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人身蛇尾的怪物!

“怎麼會?!”

他忍不住驚詫出聲,身上傳來的束縛感反而變得更重。冰冷的蛇尾環過他的腰,又繞過他沒有知覺的右腿,不斷蠕動著,將他從床上帶離。

令顏寧雪心底發毛的並不是‘白無哀’此時的姿態,反而是自己身上傳來的感覺。原本他身上那些大麵積的汙染區域已經失去知覺,現在竟然在‘白無哀’的觸碰下,恢複了感知。

身體依舊無法行動自如,他自己悄悄捏了捏右腿也沒有痛感,唯有‘白無哀’碰過的地方,觸感像是幻覺一般傳到了腦海。或者說,是直接作用到了所謂的靈魂。

顏寧雪原本已經不在意身軀上的病痛,此刻卻對這種感知心生恐懼,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抬眼,對上了那一直盯著他的紅眸豎瞳,緊張與慌亂齊齊湧上心頭。

“寧雪,你在緊張嗎?”‘白無哀’察覺到了那雙青玉色眼眸裏的慌張,轉身繞到了謫仙人的身後,一手攬著那瘦得有些纖細的腰,一手撫上了那被‘星空’覆蓋的背脊。

麻木的左半身在那一指下被喚醒,甚至觸感比曾經任何時候都要靈敏,仿佛直接用細小的電流擊穿了腦子,顏寧雪沒有任何懸念的輕吟出聲。

“唔~放、放開我……放開!白無哀!”失聲叫出那個埋在心底已久的名字,顏寧雪的眼眶不受控製的紅了。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出,曾經的一幕幕清晰得就如昨日。距離白無哀沉睡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顏寧雪原以為那些記憶早已褪色,甚至那份感情也在時間的消磨下,變得清淡如水。

然而到了今天,他才體會到那種刻骨銘心的情感是有多麼折磨人。堅強如他也會在孤身一人麵對這樣幻境考驗時,被一個簡單擁抱擊破防線,委屈得淚如泉湧。

“寧雪在說什麼呢?明明是你在渴求著我,怎地好不容易獨處卻又要趕我走?”‘白無哀’一邊笑著反問,一邊無視了顏寧雪的掙紮,捏著那瘦的有些削尖的下巴,徑自親吻在顏寧雪的額頭。

顏寧雪無法掙脫那有力的臂彎,感受到記憶中的微涼體溫,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製的滑落臉頰。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氣發泄出去,他用力抓著‘白無哀’那結實的胸膛,顫抖著蒼白的嘴唇,大聲道:

“白無哀!你到底還想我怎麼樣?自顧自的將我擄走,自顧自的喜歡上我,自顧自的交給我一堆爛攤子,自顧自的給了我一切,又在我最幸福的時候自顧自的離開……”

“你讓我苦熬了這麼多年,我已經不那麼喜歡你了!你不要再用這樣的把戲來糾纏我……你放開!你走!去做你的神明!去拯救你的世界吧!”

他愛他,又在那所謂的命運重壓下,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成了怨。有時候他甚至恨這狗屎一樣的末世,恨白無哀身上所有超出常理的部分。

可他終究忘不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幻想,所以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程,還要跟這個人糾纏不休。

“我現在還活著不是為了你,是為了無玥他們,是為了天從影,是為了天下百姓……你聽懂了嗎?聽懂了就放開我。讓我安安靜靜的走完最後一段路就這麼難?你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這個魔鬼……”

顏寧雪不知道自己在那突入而來的崩潰中說了些什麼,他大聲罵著眼前這個‘人’,用盡全身力氣掙開那不斷抱過來的雙臂,狼狽的哭著拒絕‘白無哀’的靠近,像一個深宮怨婦般竭斯底裏。

他有些害怕那些觸感,在這個介於虛實之間的懷抱當中,就像做夢一樣不太真實。他發起徒勞的反抗,理性想要掙脫自己的幻想鄉,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沉淪。

最終顏寧雪還是任憑‘白無哀’從背後緊緊抱著,那越來越真實的觸感,越來越真實的身影,讓他泣不成聲。在看到眼前的身影幻化成他熟悉的大魔王時,他又一次崩潰,卻不再掙紮。

熟悉的容顏,熟悉的魔角,那帶著哀傷注視著他的眼眸,還有那雙緊緊攬住他腰的雙臂。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幻覺,顏寧雪已經沒法分辨。他早已確信,白無哀就是他的克星,哪怕現在隻是個幻影,也讓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滿臉淚痕的顏寧雪楞楞的看著,看‘白無哀’抓著他掙紮的手腕,湊到那好看的唇邊。手指上傳來一陣酥癢,那魔鬼的露出的森白利齒輕咬著他的指尖,就像那個發燒的午後。

“為什麼你會是神明的錨點?為什麼你要為了拯救人類沉睡?為什麼這一切非得是你不可?”

伏在‘白無哀’的胸膛上,顏寧雪喃喃發問:“如果……我們隻是普通人,不用站在命運車輪的最前方,是不是會像其他人那樣平凡卻幸福的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