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新修行路徑的神書(1 / 3)

1

渭城最好的茶樓是若雨樓,樓內又有一處大廳,一處包房,大廳裏的人皆是渭城富家,卻沒有人想要進那唯一一處包房。

因為那處包房外,掛著一隻刻有李山的木牌。也就是說,那包房惟有李山能用。李山在渭城威望堪比城主,何況平日並沒有其他大戶人家的傲氣,他既然要處包房,自然沒有人再敢去要。

包房內。李山笑看著眼前的這位大人物,說:“小人的商行不過是小本經營居然入的了大人的眼,實在榮幸之至。”

羅帆聽出李山言語之中的譏諷,皺眉道:“我說過了我此次來是代表當今聖上。你要想清楚,葉姓商行隻有成為我大秦內庫產業之一,才能做得更大。”

李山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茶杯,搖頭笑道:“我並非有什麼雄心壯誌的人,李家商行做著如今小小的生意,我很滿足。”

羅帆沒有想到自己搬出聖上這樣一座大山之後李山依舊拒絕,隱隱有些憤怒,用食指重重敲著桌子,“這是聖上的旨意。”

李山笑道:“大秦的律法,葉某人略懂,大秦始祖皇帝立法;即便皇室,不得無故逼迫平民。”

羅帆聽著李山一番話,靈機一動道:“你莫以為真的沒有理由。”

“哦?”李山感興趣道。

羅帆說道:“你雖然一直說自己李家商行是小本經營,但實際上你也是清楚李家商行如今分量的。當今天下隻有易城沈慢慢的產業可以和你李山相比,而那沈慢慢在前年傾盡財力助易城城主易天行造反,如今已經占了兩城。”

李山突然打斷道:“我已經知道大人的意思了。”

“大人是說,我會造反?”

羅帆聽李山連續說出的兩句話指指自己要表達的意思,展顏一笑道,“葉老板言重了。”

李山厭惡的看了羅帆一眼,說:“葉某絕不會反。”

羅帆笑道:“那要看聖上的意思,當然,現在還要看葉老板是否入我內庫。”

李山想了想說:“入內庫之後,我也是活不下來的吧?”

“這一點葉老板放心,以您獨步天下的經商之道定會加官拜爵,依舊可以經營商行,聖上定不會對你不利。”

李山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

羅帆心中一喜。

“說到底就是讓我和你一樣變成一條狗?”

羅帆神色一窒,將手中茶杯重重摔到牆上,起身道:“李山,你什麼意思?”

李山轉身拂袖,“便是這個意思。”

羅帆伸手指向李山道:“李山,你莫要不識抬舉!”

李山從容道:“總之做人無論生死,葉某人都不在乎,做狗卻是不行的。”

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個少年。

羅帆疑惑的看向少年,“你是何人?”

少年並不看羅帆,走到李山身前,端起茶杯一口將茶飲盡,連茶葉都沒有剩下半片,而後他看向李山,“先前你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但你少說了一句話。”

李山問道:“少說了哪一句?”

少年轉身看向羅帆說:“我是李家李塵.,我的態度就是李家的態度,我告訴你,做人無論生死,李家人都不在乎,做狗卻是不行的!尤其是······”

李塵.話音一頓,看向羅帆雙腿之間,“做閹狗。”

然後不待羅帆反應過來,李塵.一拍李山肩膀,“走!下棋去。”

二人走出包房時,李塵.對門外站著的小廝說:“裏麵有人吐血了,去收拾收拾。”

羅帆是大秦皇帝身邊的太監,即便在宮裏那些大臣對他也是恭敬有加,這一次來到渭城自以為會一帆風順,沒想到不僅被一口回絕,而且被李塵.揭了自己身上最大的一塊傷疤,急火攻心之下,血氣上湧吐血昏迷過去。

2

李府後院,李山拈起一枚棋子落定,說:“你先前羞辱的那個太監是皇上身邊的。”

李塵.說:“皇上身邊的也是太監。”

李山說:“你這個耍嘴皮子的習慣可不好。”

李塵.攤手說:“這不叫習慣,這是天生技能。”

李山卻認真的說:“你先前麵對羅帆太驕傲了些,不好。”

李塵.笑著說道:“少年人最大的權利就是驕傲。”

李山重重將棋子摔到棋盤上說:“你這個樣子怎麼讓我放心?”

李塵.知道李山這一次真的動了怒,說道:“你明明知道這件事很麻煩,也知道我的本事。”

李山提起嗓音道:“可這件事情是要和皇上鬥,你再有本事又能殺的了多少人。我一直幫你打聽的世外之地也有了著落,那裏盡是你這樣的人,你這兩天就可以去。”

李塵.跳起來說道:“你放屁!哪有老子有事兒子跑路的?”

李山起身道:“你這個小混蛋哪有點兒子的樣子?”

李塵.大叫,“你又哪有老子的樣子了?”

“老子哪沒有老子的樣子了!”

李塵.說:“你哪像你兒子這麼風流倜儻。”

李山反駁道:“屁!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娶了百八十個老婆了。”

李塵.說:“要不是我,你哪有那麼多錢娶老婆?”

“這些年商行一直是我在打理,而且越來越好,可見當初就算沒有你我照樣能混得風生水起!”

李塵.平靜的說:“可是現在有我,所以我不能走。”

李山說:“所以我現在趕你走!”

李塵.黯然道:“這句話有些過了。”

就在李山以為自己的目的將要達到時,李塵.突然笑道:“但這麼低劣的激將法我不會中,世外之地我很想去,如果可能,我們一起去。”

李山說:“有商行在,我是不走的。”

李塵.說:“那就不去。其實這件事情歸根到底不過是皇上想要商行,如果把這件事處理好,一切不過是杞人憂天。”

李山麵現堅毅之色,“商行,隻能是李家的。”

··········

深夜李山在書房中踱步,直至將要黎明時提筆在上好的易城芽紙上寫了五個字,“風雨一李山。”

羅帆換上一身宮服後抓起拂塵向禦書房走去,想起在渭城時受到的羞辱,臉上閃過一絲怨毒,又恰到好處的在書房外隱藏到深處。羅帆推開紫紅木門,輕報一聲,“聖上。”

贏仁端坐在禦書房中,聽到羅帆的呼聲並不抬頭,隻是問道,“渭城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羅帆聽到這聲發問立即跪下,“聖上,渭城李山不僅不願入我大秦內庫,甚至在奴才好言相勸時羞辱與奴才。在我臨行之際,他又讓我將五個字念與皇上聽。”

贏仁抬頭,揚起墨眉,“拒絕了?將那五個字念來。”

羅帆一字字念道,“風-雨-一-夜-山——”

贏仁目光閃爍間可惜與欣賞一閃而過,最終又全部歸於漠然,“去不動峰。”

3

大秦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

山是石山,廟是木廟,老和尚,是大秦國師。世間人都知道大秦有位年老的國師,卻不知道那國師有多老,除了皇室。

大秦之所以成為世間最強的國度,便是因為那位國師。換言之,那位國師就是大秦身後的那座山。再換言之,山在,秦在。那位國師的威嚴雖說不可侵犯,卻有一個極富戲劇性的名字——贏錢。

贏錢站在廟中看著山下雲霧,麵現慈苦,正似看著整個世間。

山下,贏仁從轎中走下,對身後守衛說:“你們就站在這裏,老人總是愛清靜的,我一個人上去就好。”

山的高度世間罕見,即便贏仁體質頗為強健,攀上廟中也喘息不止,強自撐著跪下,“老祖宗。”

贏錢並沒有說話,依舊看著廟外雲霧,山下風景,世間百態。贏仁依舊恭謹地跪著。贏錢已經多年不曾開口,終於轉身看向贏仁時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多年不入世,便與世隔絕陌生,多年不開口,便忘記了怎樣開口。然而贏錢終究不是普通人,雖然生澀,兩片唇瓣卻終於分開,猶如一道線從中分成兩道,“什麼事。”

贏仁說:“老祖宗曾留下訓言說天下一百零八座城池唯有渭城不可妄動,但這一次渭城有反賊,仁兒想要動手整治。”

贏錢又一次沉默,不是因為忘記,而是因為恐懼。因為渭城有一個整個世間,或是世外都惹不起的人。片刻之後,贏錢抬頭,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於世外之人而言世人生死已經沒有什麼大不了,何況是渭城那位。

贏錢開口道:“可以一試,但動靜要小些。”

李山已經可以想象到李家將要麵臨什麼,他隻期望那一天來得遲些,至少過了明日,因為明日是李塵.十六歲生辰。大秦男子,十六成年,因此明日對李塵.而言意義重大,李山不想錯過。隻是風雨欲來,李山的心裏知道,以現今皇上平日的表現來看,對自己李家的懲罰,不日便回到來。

的確,渭城外,數百名身著黑衣帶著一派肅殺之氣入城,城裏的喧鬧迅速地散去,一派死寂。

李府管家大丙子的生活一直很好,並且活得越來越好,所以他的頭越來越園潤,比餅子更圓。

明天是葉少爺成年的日子,所以他很高興。門外此時突然進來了幾個人,大丙子看見這幾個人直闖李府,所以過去了,正要開口時,卻再也開不了口。那圓圓的頭在地上滾了很久,眼睛睜得很圓,似乎在想自己床下即將準備帶回家的二十兩銀子,在想遠在易城的妻兒,在想自己兒子的頭為什麼和自己的一樣圓。

然後圓臉上有淚從眼角滑過。

有淚潤地。有血飛濺。

有人慘嚎。

屠殺這種事情,人類做的向來幹淨漂亮。

李山靜坐在堂前,看著突兀衝進來的黑袍人,輕挽起袖子,說:“被殺人殺掉實在有些丟臉,不如自己了斷,總歸算是體麵一些。”

黑袍首領輕讓開身子,表示尊敬。李山抽出一柄劍,看向堂外,看向屍體,看向屍體之後的門,看向門外,低頭輕搖歎息一聲,很遺憾,看不到孤城成年之日。

三百多名身著掩麵長袍的人踏著鮮血不久後出門;深紅色得鮮血滲出門外,血腥味逸散出去使渭城的每一個人驚懼。

李塵.此時在回渭城的路上。因為風景不錯,所以神態安然。然而入城時看到三百多名身著黑袍的人,隱隱帶著些血腥之氣,想起李家得罪的那位大人物,開始飛奔。

李塵.跑到李府門前時停下,盡力平伏了自己的心情,推門而入,然後他看見了大丙子的圓臉,如山的禮品,血腥的地麵,被染紅的房柱,橫躺著丫環的亭子。

一個傳說的開始,往往就是痛苦地洗禮,即便多年之後,成為傳說的某人寧願以傳說換曾經。

片刻之後,李塵.走出李府,穿過渭城最寬敞的長街,拐過深巷,走到一處兵器鋪之前已經存在,裏麵鑄造兵器的,是一個瞎子。瞎子鑄器,就像瘸子跳舞,因此極少有人會信,有人會來。

李塵.卻不同,他生而知之,在許多方麵異於常人,當年他在渭城各處遊蕩路過這處時已經感受到眼前這座兵器鋪的不凡,如今李府被屠,於自己而言有養育之恩的李山身死,他能做的,隻剩下報仇。

隻是那些屠盡葉氏的人必定身手不凡,且人數不少,不論自己再怎樣厲害,以一敵百也絕不可能,此時他最需要的,便是鋒利無匹的可以出奇製勝的兵器。

推開麵前的木門,灰塵簌簌地自門弦上落下,李塵.看向門後,一個瞎子正在錘製一柄劍。之所以李塵.一眼便認出他是一個瞎子,是因為他的眼眸裏隻看得到一片白色。

瞎子並沒有回頭,卻停下手裏的方錘來,問:“打造兵器?”

李塵.因為葉氏被屠,心情極為悲憤,並不想多說,隻堅定地吐出一個字來,“劍。”

瞎子微斜過頭,竟燦然的笑了:“去殺人?”

李塵.依舊木無表情,“是。”

瞎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似乎要刻進皮膚裏,從身後牆上取下三十六柄劍來,扔進熔爐。按常理來說火焰該有所斂息,這處的火焰反而旺盛起來,瞬間吞沒那些長劍。瞎子的錘子隨之而起。

李塵.來時已經猜出瞎子異於常人,此時瞎子的錘聲以及落錘的頻率落在李塵.雙目雙耳中李塵.才知道,自己依舊低估了瞎子。錘聲的叮咚堪比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使李塵.如同沐浴在溫和的海洋裏,同時奇異地感覺出四周空氣的不同,在此時看來,空氣中多了許多奇異的光點,體內某處對於這些光點有著強烈的渴求。

李塵.生而知之,記憶中有許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事情,初見那些光點,李塵.便知道那是非修道者不能感應到的天地元氣。

在李塵.的記憶裏,有一群人強大無比,甚至可以做到傳說中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一群人,便是修道者。修道者的力量來源,似乎正是天地元氣。

李塵.要報仇並且報仇的對象是數百名武藝高強的人,那麼他最需要的便是力量,為了力量,不論記憶力的事情是否正確,不論那些光點會對身體造成怎樣的傷害,他都決定攝取。

光點沒入皮膚,順著筋脈走遍全身,停留在胸腹一處奇異地空間裏。那處空間李塵.當年剛出現意識的時候感應到過,之後便銷聲匿跡,如今攝取天地元氣,才終於重拾對那處空間的掌控。

瞎子摸了很久才摸到鐵錘,然後開始鑄劍,錘子敲擊劍的聲音同雨的滴聲一致,緊密而不紊亂,李塵.聽著這敲擊聲,似感覺到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緩慢起來。

當年李塵.生而知之,初生時曾有過這樣一種感覺,但在之後多年漸漸淡了。如今被敲擊聲又重新勾起了許多,甚至比當年都要強烈些,因為他看到了周遭空氣之中有一種淡而清晰的綠色光點。

似是李塵.本就該修道,他初次看見這些光點就明白了這是什麼。

這是天地元氣。

而天地元氣就是力量,所以李塵.將天地元氣盡力攝取了許多。雖然周遭天地元氣稀少的可憐,但李塵.天賦猶如天賜,這些天地元氣已經是極大的養料。

天空中烏雲翻滾彙聚,齊至兵器鋪上方,最終降下一道粗比手臂的閃電,直落兵器鋪。

兵器鋪刹那間一分為二,瓦礫四麵飛揚,李塵.被劈了個正著,顫抖不已;天空中最後一滴雨水浸入李塵.腦中。

那是大道之水,涅體破境者,可得。

瞎子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在鑄劍,此刻一麵劍鋒已成,天然被火熏烤而成的青綠色發著駭人的光。

李塵.看著那柄劍在心裏默默讚歎一聲,問:“從這裏到京城最快多長時間?”

瞎子說:“以你的腳力應該是明天一早。”

李塵.說:“我有事要辦。”

“那就先辦事,再付價。”

李塵.提劍,劍剛剛鑄成,甚至沒有浸入水中,此時李塵.的手掌握著火紅的劍柄,彌漫著陣陣燒焦的輕煙。李塵.卻似不知道,返身行步,漸行漸遠。

從渭城到京城要很遠,一山一水阻隔,山是大山,水是闊水。

李塵.此刻急速前行,先前在兵器鋪內李塵.聽雨破境,蒼天降劫,李塵.卻報仇心切,根本沒有去顧殘留在體內驚慌逸散的閃電。

李塵.知道自己如今有多強,因為他生而知之,見者而知。

不論看到什麼,都有一股意念告訴他,這是什麼,所以不過一見,他便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況。

他已經開始修道,或者早已經修道。

沉浮眾生間,浮於眾生上,是為浮生。

涅槃生死間,天劫百煉身,是為涅體。

厄難滿輪回,渡者脫輪回,是為渡厄。

觀天下,走世間,看世人,最終問道。

浮生,涅體,渡厄,問道。是為修道。

4

修道者隻有進入涅體境時起每破一境才會引來天劫,所以李塵.已經涅體。

初修道而聽錘聲入涅體。修道第一話,神話。

修道之人講求境界,入門即為浮生,浮生三境,一境禦物,二境禦氣,三境浮生飛行。浮生之後就是涅體,此時登堂入室,涅體九境,每破一境便遭天劫,天劫之後,總有大道之水降下,但那大道之水往往在渡厄之後破境問道才能領悟些許。渡厄就是涅體之後的境界,問道,自然是在渡厄之後。

李塵.此刻前行,勁風阻攔,因此速度大大減弱,李塵.看著漸移的夕陽,再不願等到夜盡天明時候報仇。

浸入李塵.體內的那一滴大道之水此刻在氣海內驚慌欲逃卻又無處可逃。就在此時,一道繁複的符文印入水滴內,水滴迅速蒸發,化為李塵.體內的一部分,隨著血液流轉。

······

李塵.的速度終於快了起來。

勁風雖然依舊繚繞,但勁風從李塵.兩側穿過,更從背後推進李塵.前行,李塵.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竟成為了一道黑線;過山過水。

夕陽終於無力地落下山頭,火紅的雲朵也漸漸燒盡,天空終於發黑,月光微弱,隻能無力的映在水麵上。

三百餘名黑袍人在黑夜的密林裏沉默前行,與黑夜纏繞,不分彼此,直至前方城門的影子漸漸清晰。

李塵.在城門外盤膝坐著,孤城劍插在身前。他看著前方黑袍人的蒼白麵頰,變得越來越憤怒。此刻劍已經不再滾燙,甚至經過半夜前行風拂已經極為冰涼,想要再次滾燙起來,唯有鮮血。

那兵器鋪內的瞎子雖然是真正的瞎子,但他可以鑄劍,並且無論或有意或無意地助李塵.破境重拾對天地元氣的掌控,那麼他便不可能是普通人,甚至在不普通的人裏麵也是不普通的,所以他鑄的劍也絕不可能是庸劍。

果然,那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憤怒,開始輕微震顫,蓄勢待發。李塵.之所以不出劍前行,是因為他不知道此時該怎麼用劍才能發揮出劍的最大威能。

而先前大道之水奇異地融入李塵.的體內,大道之水高深莫測,李塵.自然不可能全部領悟,但即便是一小部分,李塵.依舊受益匪淺,所以李塵.最終想明白了此時該怎麼用劍。

李塵.伸出手掌,用修長的手指握住劍柄,輕輕從地麵拔了出來,就像在做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對麵的黑袍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皇城禁衛,見過的死人很多,見過的殺人的人也很多,所以聞到了李塵.身上的殺氣。

那殺氣滔天,令皇城禁衛都不敢妄動,隻是等待那個人的來臨,隻要進入這個圈子,他們有把握殺死對麵那個一定很強的少年。

他們沒有等到那個少年,他們等到了一把劍。

劍筆直的刺了出去,人卻還站在那裏。

劍的周身劍氣縱橫,隱隱現出另一把稍大些的劍來,呼嘯而至。

那劍本不是人間劍,劍氣本是世外劍氣,麵對世間人,有如切黃瓜。即便是麵對世間人中武藝最高的那一群,隻不過是皮厚些的黃瓜。

一根黃瓜。

兩根黃瓜。

七十七根黃瓜。

一劍斬去七十七人,於世間人來說,是很恐怖的戰績,對世外人來說,是最低級的戰績。對於李塵.來說,他已經很滿意,卻不足夠。

因為屠李府的是三百個人。

皇城禁衛訓練有素,即便被那驚豔的一劍使得心神搖曳,多年的生死磨練依舊瞬間穩固心神,他們看著李塵.告訴自己,殺了他,自己才能活。

李塵.的劍摔落在地上。

他們看著李塵.告訴自己,他現在手中沒有劍,要殺他,現在最好,他不過來,自己便過去。

所以二百多人衝了上去。

李塵.沒有衝上去,他閉上了眼睛。在這般要緊的關頭,他隻是閉眼。神態恬靜。

然而他的腦海內並不如神態那般安靜。

他先前的一劍看似隻有一劍,卻幾乎耗盡了李塵.體內不多的天地元氣,也就是道力。

然而敵人還有二百二十三個,李塵.以為自己是打不過的,就在李塵.有些黯然時,他突然多出了些想法。

他覺得,腦海裏的某些東西可以助自己殺人。

那是識海,那是識海中的念力。

所有的人都沒有去看已經落在地上的那柄劍,也就沒有注意到劍的顫抖。

所有的人都跨過了那柄劍,所以那柄劍安全了。

所以那柄劍起身,回旋而起。

又複演一次先前的震撼,隻是來臨的更加淬不及防。

依舊是七十七個。劍落在李塵.的身前。

李塵.彎下腰,撿起孤城劍,說:“來。”

皇城禁衛果然來了。來得很快,死得更快。

卻終究是淹沒了李塵.,李塵.就在剩餘的不知幾何的人群裏揮劍。

沒有防守,隻有進攻。

5

李塵.生而知之,對事件的任何事情都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覺,就像經曆了千次萬次,所以他一直很淡然。

直到看到李府的屍體時,他感覺到了心痛,最終看到李山瀟灑而去的身子時終於痛徹心扉。他想要把這些痛還給給他帶來痛的人。

他懼怕去死,因為他很不凡,不應該死的太快。

但是現在他不怕去死,隻要能斬足三百根黃瓜。

他在刀劍裏努力的閃避著,身形並不如何瀟灑,這不是舞劍,而是殺人,以及被殺,於是終於受了傷。

皇城禁衛信心大增,他果然還是人,隻要是人,他就會死,被砍死。

更多把刀劍湧了上來。李塵.的眸光越來越亮,一聲厲嘯,一劍削去一名禁衛的手臂,同時手腕微轉,刺向自己胸口。

劍最終從手臂與胸口之間穿過,身後一個本想要從後攻擊的禁衛倒地。

李塵.已經修道,即便如今道力殆盡依舊要比世俗普通高手強很多,所以從始自終都沒受過重傷。

李塵.的精神還撐得住,也就是說,他還不很累,但終究累了。

所以揮劍的速度慢了一絲,隻是一絲,卻出現了許多破綻,很多劍砍向破綻處。

李塵.依舊沒有擋,因為他堅信自己的劍要快很多,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的劍在那些刀劍臨到自己身前的時候已經殺死了那些兵器的主人。

··············

李塵.早就想到自己會贏,所以贏了之後並沒有欣喜,心頭的悶堵反而深了一層。

殺人的時候可以不去想一些事情,殺光之後,卻不得不想。

就在此時,城門大開,從內湧出一批軍隊,軍甲碰撞聲整齊一致,是都城的軍隊。

率領軍隊的是李雲,李雲的職位是都督,他自然認得那些黑袍人的身份,因此當他看到遍地的屍體時寒意如浪潮般湧上身體。

李塵.提劍站著,氣喘不已,最終落地後躺。

6

在大秦都城的天牢地底,以玄鐵圍牆為鏈關押著一批人。這是大秦最隱秘的牢獄,稱為九玄獄。

九玄獄很少有人被關進來,而被關進來的人從沒有一個可以逃生,隻是等死一生。

九玄獄裏的犯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陽光,因此當獄門處發出吱呀的聲響時,九玄裏眾多的犯人在各自的牢內掙紮,企盼陽光的降臨。

牢獄內喧嘩不已,卻無法衝開玄鐵之皮衝出地麵。然而這喧嘩卻又迅速消失,寂靜無聲。

牢門打開,十六個人押著一個青年進入牢裏;獄裏的犯人都是曾在江湖上叱吒多年的人,他們自然認得那十六個人,因此,他們才震驚。

這個青年自然是李塵.,他拖著沉重鐵鏈前行,本來低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快樂地笑了笑。

因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李山的性子極其灑脫,平生的遺憾想來就是沒有看到自己進入世外之地,李山死前應該並不痛苦,他所想的應該是讓自己也不會痛苦,那麼他便沒有理由再痛苦。

而他的這一笑在獄裏其他犯人看來實在有些恐懼。

他的琵琶骨被沉重的鐵鏈穿透,手上有挎著數百斤的鐵鏈,在此刻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不得不令人驚懼以及佩服。

九玄獄裏已經很久沒有人笑了,多年不見光明,漸漸已經忘記了笑,忘記了說話;如今看到如此快樂的笑容,許多人都生澀的笑了笑,生澀到臉部的肌肉如同抽搐般跳動。

但他們的笑容並未持續多久,便再度黯淡,眸內含著隱怒。

在李塵.抬頭笑時,一拳便綻在他的腦後,將李塵.打趴在地;將李塵.如狗一般拖進其中一個空牢。

十六名皇城禁衛出了獄,李塵.緩慢轉身,看向上方的玄鐵之皮,又想起黑袍領袖的死,終於遏製不住自己的快樂,大笑不已。

九玄獄裏其他的人看著李塵.,心想:莫非那些人出手太狠,把他打傻了不成?

·················

一日後。

夜深而靜,贏仁在月光下看著手裏那柄李雲剛剛送來的劍,想了許多的事。

他是大秦的天子,然而大秦並不是自己的,因為大秦之後永遠有一座山,那座山雖然是大秦靠著的,卻也同時是壓著自己的,所以他聽到李雲震驚的將李塵.提劍殺人三百的事情說完之後,動了一些曾經不敢想的心思。

深夜,贏仁帶著了兩名護衛出宮而去。

···············

地底的天地元氣極為稀薄,李塵.的道力極難回複,因此李塵.盡力嚐試回複腦海中的念力。

九玄獄的門在此時突然打開。

九玄獄中的人幾乎都在睡覺,門的吱呀聲攪了許多人的美夢,因此惱怒不已想要出聲罵人,然而在看到現出的那人的身影之後便再也罵不出了。

因為那人穿著繡著黃色金龍的長袍,那是皇袍。

贏仁並沒有看那些人,隻是映著火光在李雲的帶領下找到李塵.。

李塵.微笑著看著所謂當今天子。

贏仁說:“我來給你一個機會。”

李塵.問:“什麼機會。”

贏仁說:“活命的機會。”

李塵.看向贏仁手中的劍,認出那是自己的孤城劍,“我想要看看我的劍。”

贏仁搖頭。

然而贏仁搖頭之時才發現眼前的事物漸漸變暗。

李塵.伸手拂去劍上的血,沒有去看眼前的兩具屍體,盤膝坐下將劍橫於膝前。

他的時間很緊張。先前的那一劍雖然殺死李雲和贏仁,卻將自己好不容易恢複的念力揮霍了大半,自己要走出九玄獄,以那點念力卻是不夠的。

門外有兩名侍衛,他們筆直的站在那裏,猶如挺直的一棵樹,似乎萬年不倒。

然而一道劍影走過之後,他們的胸前詭異的多出一個不大的血洞,那處是心髒。

·····················

李塵.的麵色略顯疲憊卻速度極快,隻是終究身體上的傷有些支持不住,夕陽從東入西暮色又至李塵.才支持著身體進入渭城,然後看著李家大門站了很久又轉身去了兵器鋪。

瞎子依舊在看著火光,就像從來沒有變過。

李塵.早就知道瞎子的不凡,當看到被天劫崩毀的房屋恢複如初甚至一點灰塵都沒有改變過,知道自己依舊是低估了瞎子的不凡。

李塵.此時和來時的心境完全不同,聲音輕快,“前輩,我來還血。”

瞎子聽到李塵.的聲音後皺了皺眉然後舒展開來,心想:隻要劍還是那把劍,脾性實在沒什麼關係。

李塵.出手極快,劍入心口之後眉間微蹙,冰涼的劍尖終於遇到心髒,挑破心髒的薄皮,一滴心血粘在劍尖上緩慢移出。

瞎子高興的笑了笑,麵前的火焰微微搖晃,想:劍果然是一柄好劍。

瞎子本身是看不見劍的,而當他伸出食指時那滴血極為奇異地飄向他的手指,瞎子將那滴血扔進麵前的火焰,說:“你應該知道我的神通。”

“什麼神通?”

瞎子心想: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並且裝傻裝的如此自然的人,“我助你破境涅體難道還不夠?

李塵.笑了笑說:“本天才聽雨破鏡,道根極佳,你······”

瞎子麵部肌肉抽搐,氣極大跳,一手指向天空,霎時間烏雲彙聚,隱隱要再次下雨,“你再破個境給我看看!”

李塵.看著瞎子,臉上漸現崇拜。

瞎子‘看’著李塵.的崇拜說:“拜我為師?”

李塵.說:“好。”

瞎子說:“做我的弟子一定會苦。”

李塵.說:“苦,多吃些就習慣了。”

“你的兵器是劍,於修道者而言劍法本身是不重要的,一劍抵得過千劍萬劍便足夠了,所以我隻教你兩劍。一劍前斬,一劍逃命。半年之後,即可入世。

7

李塵.說:“我至今依舊不知道修道,或者道是什麼。”

瞎子說:“你應該知道大秦有座山。”

李塵.說:“聽說時常贏錢?”

瞎子說:“他就叫贏錢,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一座山,而其實在這座山以及這片天地的修道者心裏也有一座山。”

李塵.看瞎子時似乎隱隱看到了那一座山,半晌後嘲諷笑道:“可惜這座山也不知道道是什麼,竟然用轉移注意力這種低微的把戲。”

瞎子臉上浮出很深的笑意,似很欣賞李塵.的大膽,“我確實不知道道是什麼,而我之前說這座山的原因是,既然連這座山都不知道道是什麼,這世上除了天道自己,誰能知道道是什麼?”

李塵.沉默,然後恭敬地對瞎子拜了一禮,“那麼,您應該知道我生而知之。”

瞎子說:“自然知道。”

李塵.說:“你可知道我生而知之的事物?”

瞎子說:“雖然有些難以想象,但想來不過是些濁人濁物。”

李塵.問:“那,羲皇劍是什麼?”

瞎子皺眉,劍似乎比自己想的還利些?

李塵.極敏銳地捕捉到瞎子臉上閃過的一絲惘然,不再追溯自己先前的問題,說:“既然想要知道就一定要先入道,那麼入道就是。隻是去那些聽起來實在有些裝逼的世外之地我卻是不願意的,請問師傅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

瞎子說:“劍自然是越利越好,修道者的磨劍石自然最好是修道者。世外之地也自然是最佳選擇。”

實際上瞎子的話不隻說給李塵.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李塵.問:“世內沒有麼?”

瞎子說:“世內有些。”

李塵.說:“那就好。”

瞎子說:“那就先去易城,有個叫沈慢慢的人。他打折了一個叫小丙子的年輕人的腿。小丙子臉挺圓,像油蔥大餅那麼圓。”

李塵.問:“那,他真的該死。”

小丙子是大丙子的兒子,而大丙子是李府的管家,並且像油蔥大餅那麼圓的臉,除了丙子還有誰?

······

······

贏仁的死對易城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如今贏仁既死,如果不動兵隻能說易城的將軍是傻子。

九玄獄裏的犯人被李塵.放出去之後盡數去了易城,他們被關了很多年,對大秦痛恨不已,既有易城,不投才怪。

易城一件民居裏,一個臉極圓的書生在床上躺著,看著皺紋漸現正在縫紉婦人心痛不已,想不到自己過了成年之日後竟要母親照顧,甚至餘下大半生都要這樣度過。父親也有半年沒回來了,是不是因為太忙了些?

書生看了看自己的雙腿,有些失神的想起當年那個瞎子讓自己麵對柴刀與書卷選擇,如果可以重新再選,我寧願選擇柴刀。刀和道理相比刀總要有用些。

李塵.此時背著劍出了渭城,劍從鞘內露出劍鳴清亮,似在宣告自己此次的入世。

易城在大秦北部,氣溫比渭城低了很多,至少,易城的雪已經厚厚的在屋上壓著。屋外房簷下的凹氹裏日漸突起冰棱。

小丙子看著窗外城內那棵聳天而立的奇異棗樹心想:父親已經半年沒有回來,家裏的銀子日減少了,自己的腿日益惡化。天無絕人之路,但這條路不管怎麼看都不通啊!

夜裏月光落地無聲見雪而散,比平日夜裏實在明亮很多,何況易城是堪比都城富庶的商賈之城,燈火聚集耀眼,將冬天的嚴寒驅得蕩然無存反而平添些許古色。

城外月光下投了一片陰影,並非城牆,而是人的身影,一柄劍斜插在身後,人影未動,輕輕掠至城牆上,落地時如雪花般無聲,唯有人影再動飛掠入城後那兩隻腳印宣告有人做過如此奇異的事。

那人自然是李塵.。

李塵.從城牆掠至地麵抬頭時看了易城隨處可見的巨大棗樹,看著樹上的那一抹白色,又再度沉默地前行。

易城有座劍客山莊,山莊是天下第一商人沈慢慢的一隻手,山莊裏的諸多劍客是沈慢慢那隻手上牽著的狗。

劍客山莊內的劍客常年和劍打交道,相交莫逆,從李塵.進城的那一刻起便感受到一股極其淩厲的劍氣使自己手中的寶劍都擬製不住一種興奮。所以劍客們走了出來。

李塵.看著山莊裏的許多柄劍和劍客,微嘲笑道:“果然是賤客。”

山莊裏的諸多劍客即便成為別人的一隻狗變得下賤,卻依舊有些傲氣,聽到李塵.嘲諷後憤怒的握起自己手裏的劍衝向李塵.。

李塵.漠然的看著那些劍客,提起手中的孤城劍反手斬了下去,一道劍光橫行,璀璨不已。

這就是瞎子教的那一劍。

8

那道劍光在劍客的瞳孔裏迅速放大,直至占據整個心神。

李塵.再沒有去看前方的那些劍客,轉身複行,然後一片極其黑暗的陰影投在他的身上,漸漸吞噬他的身體與劍的光澤。

李塵.看著這一抹陰影微微失神,想起瞎子曾說道本無形,那麼這一抹陰影又算什麼?

一抹極深的痛驚了李塵.回神,李塵.說:“我來自渭城。”這一句話在別人看來實在有些不知所以,但李塵.知道,對於修行者來說,他們應該是聽得懂的。

身後的慘嚎聲漸起,先前李塵.的那一劍看似平常,但其實是李塵.蓄了極長時間的力才發出,何況那一招是瞎子的,所以一劍斷去了許多人的生機。

那道陰影聽到李塵.的話後停止蔓延,然後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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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沈慢慢聽到下屬驚慌不已的彙報後隻是平靜而漠然地說:“那些屍體火化了就好,至於還活著的,他們既然選擇讓自己賤,就應該一直賤下去。”

劍客山莊被滅的消息傳得很快,傳至客棧,傳至妓院,中午時傳至易城東麵的一間小屋裏,小屋裏臉長得極圓的年輕人聽到母親的話後笑了笑,想:我的一生哪裏是那些狗可以相抵的。小屋外是不過五步寬窄的小院,院門是不寬的木製小門,門是開著的,這樣小丙子可以看得見院外,小丙子看著院外剛來的那道隱隱有些熟悉的身影,想起父親的一月未歸,發現兩隻眼睛有些幹澀,於是低頭閉眼。

小丙子的母親也看見了門外的那道身影,驚慌地將兩隻手在身上擦了擦,走上前去叫道:“少爺。”

李塵.看著前麵衰老的婦人,想起自己家的大丙子,心想:莫非大丙子不隻有這個家?

婦人似乎猜到李塵.在想什麼,說:“我不願去抹些脂粉之類的東西,所以看起來比大丙子大些。”

李塵.問:“小丙子呢?”

婦人說:“在屋裏。”

李塵.的視線穿過婦人看見了那張比油蔥大餅還要圓的臉。

丙子抬頭微笑著說:“少爺好。”

李塵.抬步進入院內,躊躇地看著他。

小丙子至此時終於確認了一直繚繞在自己心頭的想法,眼睛更幹澀了些,盡力壓下心頭的那一股悶堵,問:“仇家是誰?”

李塵.疑惑地看著他。小丙子說:“父親這次臨走時說他半個月後會回來接我和母親去渭城,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我想,父親是不是來不了了?”

李塵.想起李府裏那個臉極圓的管家,輕聲說:“是。”

“仇家是誰?”

“大秦的國師。”

“那座山?”

“對。”

小丙子至此時心頭的悶堵已經湧上喉頭,不再說話,隻是不甘地看著自己的腿。

李塵.說:“你的腿我可以治好,但沈慢慢我現在打不過他,因為他似乎也是一座山。”

小丙子搖頭說:“我知道,天下這麼大,有一兩座山總是難免的,不過既然是山,就總有塌的那一天,你把我的腿治好,那麼一切都好。”

臨行前瞎子告訴李塵.,小丙子對世外之事的了解不遜於李塵.,隻是李塵.依舊沒有想到小丙子知道這麼多。而先前小丙子說是山總有塌的那一天,李塵.認為那實在一句妙不可言的話語。

李塵.想起臨行前瞎子的叮囑,說:“瞎子讓我問你,現在,你選書卷,還是柴刀?”

小丙子的目光又看向天空,說:“瞎子曾經說,有些時候,書卷和柴刀不是自己決定的,如今看來,是世道和實力決定的。實力,終究還是柴刀。”

渭城兵器鋪內,瞎子看著麵前跳躍著的火光輕笑道:“我的眼光果然不差。”

可笑的是,他是個瞎子。

······

沈慢慢的境界即便在整個世外也是極高的,以他的境界隱隱感受得到來自渭城那席卷整個天地的神識,心頭自然一直有一抹畏懼。

沈慢慢的神識一直跟隨著李塵.,因此他感應到了李塵.和小丙子的離去,然後想明白了許多的事情。利劍的出世往往需要很長時間的磨礪,而他自己就是那一塊磨劍石。

沈慢慢不願意做一塊石頭,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死,所以他隻有一條路可以走:努力修道,修至李塵.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甚至,超過渭城的那個瞎子。

以沈慢慢如今的境界,早已不是努力苦修可以前行的,所以他最終出了易城,出了這片天地······

渭城的瞎子嘴角,眼角都勾起深深的嘲諷。

******

李塵.捧著小丙子母親做的蔥油大餅,盡力把嘴長的大了些咬了上去,濃鬱的蔥香布滿舌尖,看著小丙子含糊不清地說:“你的臉很圓,這個餅很香,大娘真的很厲害!”

小丙子聽到這句話後歪過頭想了很久,最終想明白了是什麼意思,圓臉霎時間變得通紅。

小丙子的母親在馬車裏一直很靜,一直不曾說話。

前麵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整齊一致,濺起煙塵,不久後團團圍住馬車和車外的兩個人。

為首的是一名書生,騎著一匹白色駿馬,吟唱道:“滾滾紅塵路,蕭蕭隕莫山。”

李塵.說:“好詩,好濕。”

書生說:“留下劍,人走。”

李塵.說:“留下馬,人走。”

書生微怔,微笑說道:“馬在人在,馬亡人亡。”

李塵.說:“人在劍在,人亡劍亡。”

書生笑道:“有新意。”

李塵.問:“修道者做山賊是不是很爽?”

書生擺了擺手說:“個人愛好,個人愛好,倒是你,我記得修道者是不能殺人的吧。”

李塵.說:“規矩是人定的,而我恰恰和定規矩的那個人有些關係。”

書生看向李塵.身後說:“我知道你身後有座山,而我一生的目標正是那座山。”

李塵.說:“我的目標不是山。”

小丙子聽著兩人的談話一直不曾說話,但在心裏告訴自己,我的目標是頭頂無處不在卻無人知道所在的天。

李塵.說:“我的目標不是山。”

書生沉默,讓開李塵.前行的路。

李塵.拍了拍馬,馬搖著黑色的屁股走出了圈子,身後是馬車,然後是另一匹馬,馬上是小丙子······

不久後,書生趕著馬帶著腥風追了上來。

李塵.說:“我很不喜歡你,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要跟上來。”

書生說:“他們殺了太多的人,自然要準備有一天被我殺掉。我雖然喜歡做山賊,但我不喜歡山賊。”

李塵.至此時將纏在劍柄上的元氣撤去,輕笑道:“隕莫山?”

9

世外有許多世人不知之地,其中有許多不可知之人,正如淩雲峰。

淩雲峰上,吳婉紗看著峰頂上積雪融身的老者跪地,飛雪層層飛舞落在吳婉紗肩頭。

峰頂上的老者似亙古未變,飛雪落在他的身上許多年間堆積成極厚的冰,卻在吳婉紗跪地時一瞬融化,老者輕問:“下山?”

吳婉紗說:“尋道。”

“那就去渭城。”

去渭城自然是去看瞎子,淩雲峰是穿插在雲霧之上的山峰,但與瞎子相比,自然還是瞎子要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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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城與渭城實際上相隔很遠,遠到以李塵.的修為也曾花了半月才從渭城到達易城。

李塵.本身是不急的,小丙子的母親卻不知何故病得很重,咳聲不斷,甚至血絲幾度從嘴角溢下,臉上的皺紋也突然顯得更甚,皮膚日漸鬆弛了下來。

途徑三座城池,每座城內都有神醫,但神醫往往無錢不給醫,有錢不一定醫得好,因此沒有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