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飛速的後退著,稻田、電線杆、灰撲撲的灌木、農村自家開辟的魚塘,這一切在南方的鄉下實在是太常見,沒有一絲亮色。
夏末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
他現在正揣著穆叔給的五萬塊和同學籌集的錢乘高鐵回家,穆叔給他買的火車票,親自送他上車,到最後兩人隻是交換了手機號,穆叔完全不擔心他拿了錢跑掉的樣子。
這種信任,沉甸甸的。
夏末的家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距離盛海並不是很遠,但發展程度卻和盛海天差地別,像第三世界和第一世界的差距。
而再往前,夏末的老家,就是和窗外一模一樣的南方鄉下。
夏末的父親夏冬來算是最早從那個小鄉村走出來的一批人之一了。他從鎮上的高中畢業,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有點學曆,也有見識,他知道一輩子在地裏刨食是沒有出路的,所以他選擇了背井離鄉來到城市打拚。
夏冬來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吃苦,隻要能賺錢,什麼都肯幹,跑裝修、做銷售、夜班看工地,從來不喊一句累。夏末的媽媽當年也是因為這一點看上的他爸爸。
兩個人從認識到結婚隻有兩個月,頂著娘家的壓力,算是閃婚,婚後不久就有了孩子。夏末出生以後夏冬來尤其勤勞,利用吃苦攢下的錢做起了小生意,又生了二胎,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夏末至今還記得小時候和妹妹一起回村時,村裏的嬸子大媽都會對他們一家投來羨慕的眼光,說夏冬來有福氣,娶了那麼漂亮的老婆又兒女雙全。
隻不過在夏末十三歲以後,這一切就改變了,他隻記得那段時間爸爸生意失敗,父母又天天吵架,直到有一天家裏少了兩個人,從那以後回村時隻有他一個人了,而嬸子大媽也不會再用羨慕的眼神看他,取而代之的是憐憫和隱藏的幸災樂禍:看看夏末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夏冬來娶了那麼漂亮的老婆到底守不住,還是跟人跑了。
從那以後夏末就很少回村了,夏冬來除了死命工作就是喝酒,身體的病根也是從那時候落下來的,這些年來陸陸續續治過好多次也沒好,最後把家財耗盡,做手術的錢都湊不出來。
高鐵到站了,夏末順著人流出站,門口有很多招客的出租車,有司機拉客,他沒舍得坐,走了幾百米去坐公交。
小城不大,二十多分鍾後就到了第一人民醫院,一進門一股藥水的味道撲麵而來,喚醒了一些不好的回憶,舉目都是白色,夏末循著姑姑發的信息找到了病房,進了門。
病房裏鬧哄哄的,一共有三張床,有一張空著,但堆滿了花盤果籃之類的東西,中間的床上躺著個老頭,病床前圍著探病的家屬,男女老少都有,聚在一起說著什麼,麵上帶笑,其樂融融。夏末一眼就看到了父親——躺在最裏麵的那張床上,直挺挺的看著天花板。
夏末走過去站在床邊,沒出聲,但夏冬來仿佛感受到了什麼,眼睛移到了夏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