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師,主仆一場,你怎忍心丟下我一人?”
欠揍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直如地府陰魂,經久不散。
主仆一場……
晏無師真的要怒了。
就算當年自己是日月宗長老,也絕非任宗主呼來喝去的仆從跟班之流。
不過他到底沒停下腳步理論一場,反是足底生風,加速朝光亮處疾奔。
心知崔由妄不過是想拖延時間,以他的武功,方才數度同自己交戰,已然耗盡畢生功力。
明白再打下去,肯定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便有意以言語激怒,製造衝突,將自己留住。
待靈力消散、秘境徹底繃不住垮塌,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自己好歹也是算無遺策、足智多謀、縱橫四海、雄霸天下多年的魔君,總不至於識不破如此粗淺的陰謀。
於是頭也不回,兀自向前奔跑。
然而崔由妄既然能這麼說,必然抱定了十成十的決心。
隻見他從小路抄出,蓄力已久的雙掌平平推出,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亦無法直接漠視,更別說攻擊對象還受了傷。
晏無師不得不當場刹車,築起氣幕抵擋。
待抵消掉這一擊後,便又馬不停蹄地朝前方奔行,盡量不耽誤時間。
然而崔由妄亦是毫不耽擱,一擊不成又來一擊,誓要將人永留於此,同自己作伴。
二人就這樣且打且走,來到光束盡頭、出口前方——
一處懸崖邊上。
與眾不同的是,此地傾斜甚劇,若稍有不慎,便會順著陡坡直直栽下,掉落岩漿,灰飛煙滅。
甫一站定,晏無師便揮出左手刀絲,纏繞住頂端某處凸起的岩石,騰空上天。
丈量了一番出口與自己所站位置的距離,想著應該能借力蕩過去。
若換了平常,自己根本不需這樣麻煩,直接飛過去便好。
然而今非昔比,隨著頻頻動作,傷口亦在加劇撕裂,手中又提著一個拖油瓶,可謂是舉步維艱。
如果再拖下去,怕是真要隕落於此了。
正當晏無師蓄勢待發,打算一鼓作氣蕩出去時,左腿陡然一沉,生生阻滯了他的動作。
向下望去,心中了然。
怒極反笑:“你上輩子是狗皮膏藥吧?怎麼甩也甩不掉!”
崔由妄就愛看他這副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拽著腿便將人往下拉。
“無師何必生氣,如你所說,秘境屬於仙界屬地,埋骨於此,也算不枉此生呀~”
晏無師沒理會這陰陽怪氣到極點的話,因為——
頂部岩石因承受不了三個成年男性的重量,已變得搖搖欲墜、行將脫落!
刀絲在左手,謝沅在右手,他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反擊。
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嗎?
“師尊,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收手吧!”
就在晏無師瀕臨絕望之際,桑景行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在崖邊大喊。
崔由妄沒有半點再見弟子的喜悅,反是怒道:“孽障,你還沒死!”
無情而決絕的態度,若是往常,桑景行少不得又會犯慫。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退縮。
“東西我已遣人送去……另外,我在民間有數子,請看顧一二。”
說完此句,桑景行便一躍而起,直撲崔由妄,將人拉離晏無師左腿,二人齊齊朝下栽去。
一切隻在瞬息倏忽,當晏無師欲有所動作時,崔由妄、桑景行已同岩漿融為一體,化為烏有。
最後的印象裏,唯獨崔由妄那陰寒徹骨的眼神,使人久久難忘。
“爹……”
謝沅低喚了一聲。
晏無師如夢初醒,顧不得震撼激蕩的心緒,用盡全力朝前一蕩,融入光束之中。
就在他進入光束的刹那,秘境支離破碎,頃刻崩摧。
“阿沅,你怎麼樣?”
出了秘境,晏無師便將人放下,並連聲問詢。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山澗流水,以及天際鳥鳴。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心底浮現,他卻不敢去想,隻低低地道:“阿沅…沅兒……”
久喚不應,氣息亦絕。
當希冀破滅、五十三年前李月泠慘死的一幕重演,晏無師亦如當年一樣,悲痛欲絕,痛不欲生。
……
謝沅遺骨歸葬江南謝氏祖塋,同謝家曆代家主一起,長眠永伴。
扶柩回籍後,晏無師憐惜自己的長孫、謝沅同外室所生的那個孩子,順道將人帶回長安撫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