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樓絨絨等自己回來時,費鶩蘇便猜到樓絨絨應當是有話對自己說。

但這對兄妹之間仿若有種微妙的默契,樓絨絨沒主動開口,費鶩蘇便也沒開口問,直到樓絨絨覺得最重要的事情都做完了,這才打算好好跟費鶩蘇交代一番。

她也沒遮掩,直接將今日的事情同費鶩蘇說了一遍,末了,問道:

“哥哥,你可認識靜娘的父親?依你所見,他有沒有可能參與舞弊一案?”

不知是不是樓絨絨的錯覺,費鶩蘇先是沉默了兩秒,這才開口道:

“劉進益的確勤勤懇懇,為官清貧,敢言敢諫。”

這就是說劉進益的確是個好官了,但看費鶩蘇的臉色,樓絨絨便知曉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費鶩蘇考慮良久,最後還是開口道:

“此事我原不打算告訴你,但沒想到竟然有人尋到了你頭上。”

樓絨絨馬上意識到費鶩蘇要說的內容的重要性,連忙正襟危坐,肅容以待。

等費鶩蘇將其中暗流洶湧緩緩道來,樓絨絨才知曉這樁大案之下有多少盤根錯節、藕斷絲連。

還是從科舉說起。

因為這是郢澤實際掌權後舉行的第一次省試,因而郢澤很是重視。

按照舊例,省試的考官都是在考試開始前不久,由皇帝親自指定的,為的就是避免舉子賄賂考官,舞弊作假。

在曆代科舉考試中,考中的舉子,跟負責的考官之間都有些微妙的關係,考官雖然並未教導過舉子,卻對舉子有師之誼。

雖然先帝在世時定下了殿試的規定,將所有上榜的進士都稱作天子門生,想斷絕這種考官與被錄取考生之間的關係,但雖然明麵上大家都偃旗息鼓了,實際上在私下裏並未杜絕。

別小看這輕易的門生關係,在仕途之中,這往往是初入官場的舉子最容易抓住的登天梯。

因而省考的考官選取,往往是在多方的博弈之下,所得的結果,並非皇帝一人就能決定的。

比如此次省考的三位考官,除了主考官翰林學士張知獻是郢澤欽定,副考官中書舍人陸承乃是原先離王黨,也是如今在皇帝派和中立派之間遊離一派的人選,吏部侍郎何進忠則是右相藍敬軒推選的人,是實實在在的原太後黨。

然而自太後還權、銷聲匿跡之後,他們很有段時間消停,經曆了一頓時間的彌散重組之後,又以新的麵貌出現在了朝堂上。

如今以藍敬軒為首的此黨,平日裏熱衷的就是同郢澤作對,美曰其名忠臣直諫,他們都不怕死,敢懟皇帝,因為他們都是忠臣。

關鍵是真有人信這所謂的歪理,不少年少對清直之臣心懷幻想的年輕人都被忽悠了,此黨在民間的結社支持之人甚眾。

在這樣的背景下,郢澤想要此次科舉成功圓滿,就免不了勉力將自己人塞進各個關節中,以保證不出岔子。

但事實就是,最後還是出岔子了,而且還是出大岔子了。

費鶩蘇之所以神色沉重,正是因為,劉進益正是郢澤確認是自己人的官員之一,其人清直,從不參與黨派之爭,是真正的直諫之臣。

但郢澤卻沒法替劉進益排除此間嫌疑,一來是因為劉進益作為眷錄官,的確是最可能參與舞弊的人選之一,再有便是劉進益家中清貧,尤其是家中有重病的老母,更是符合可能因財受賄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