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絨絨抬眸,視線越過曼曼輕紗,落在美人榻上披著外衫,執子望著棋盤的白衣身影之上。
冷清。
這是樓絨絨對這個人的第一感覺。
也許是因為在六月暑天,對方依舊披著頗為悶熱的外衫的緣故;
也許是因為他分明穿得裏三層外三層,十分厚實,可肩膀卻瘦削單薄地令人訝異;
也許是因為他執子不語,半響未曾落棋,神情似是專注卻又像是失神,青色的發帶從他發間垂下,隨風微動,一瞬間他脆弱地像是馬上便要融於這烈日暑頭之下一般。
難以想象,就是這般一個冷冷清清的人,竟會是一個如此龐大且野心勃勃的組織的頭領,且做出了那麼多鼓動爭紛,差點改變一國命運的禍事。
藍衣青年顯然對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依舊恭順地等在原地,似乎在等候紗幔之後的人回神。
但樓絨絨卻隻打量了一瞬,對方沒有回應,她便提裙拾級而上。
藍衣青年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她自行撥開幾層紗幔,毫不客氣地在寒飲玉對方落了座,而後掃了一眼棋盤,當即從棋簍之中撚起一粒黑子,落在了棋盤之上。
“啪嗒”一聲輕響,原本手執黑子,久久未落的寒飲玉終於抬起了頭。
他看向在自己對麵落座的少女,而此時樓絨絨已經從棋簍中取出了第二粒黑子,目光掃過棋盤,似是在判斷場上的局勢,計算下一步應當下在哪一個位置。
寒飲玉眸子劃過一絲興味,抬手阻止了倉忙上前欲言的藍衣青年,示意他出去。
青年無奈,隻能不甘心地看了樓絨絨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寒飲玉放下手中的黑子,從手邊的棋簍中取出一粒白子,攏袖落子,幾乎沒有一絲遲疑,顯然對棋局早就熟稔在心。
樓絨絨卻也幾乎沒有多少猶豫,緊隨其後落子,黑子以完全不同於前半局的棋勢開始了自己的進攻。
兩人間斷落子,雅閣之中除了棋子落局的輕微聲響,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隻有兩人一著白一衣紅,各執白黑,越下越快。
到最後,幾乎像是比誰落子更快一般,兩人手中各自幾乎都各自握著數子連下。
若有其他懂棋之人旁觀,便會發現兩人分明是各自猜透了對方下一步,可能落子的位置,一連將之後數步都算好了,如此方能下得這般快。
青年站在紗幔之外,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不是他沒見過世麵,實在是自家公子的棋藝他再清楚不過,能跟自家公子下到這個地步,說明這位大慶的天祿公主,棋藝恐怕亦不尋常。
然而大約是兩人落子都快的緣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又一次白子落下之際,樓絨絨撚起一顆黑子,望向棋盤,卻難得猶豫了片刻。
最終她卻沒有落子,隻將寒玉所製的黑子放回棋簍之中,抬頭坦蕩道:
“我輸了。”
寒飲玉目光掃過棋盤:
“七子半,公主好棋藝。”
他今年二十有九,方能有如此棋藝,但樓絨絨今年不過十五,卻已經能同他下得有來有回,隻輸了他七子半。
算起來,他已經活了有樓絨絨兩倍的年歲,假以時日,樓絨絨的棋藝想必絕不會在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