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五月。

風漸暖晝漸長,樹木蔥鬱,綠茵遍野。

紫禁城,重重宮門,道道紅牆,一場新雨將紅牆綠蔭琉璃瓦衝洗的一塵不染。

傍晚時分,雨過天晴了。

一道彩虹宛如一座絢麗的天橋懸在上空。

乾西五所的頭四所,內院西邊的一間正房內,明月手執團扇斜倚在內室的美人榻上,團扇上的相思雀圖案襯得她容貌愈發嬌美。

她輕抬眼瞼朝軒窗外瞥了一眼,而後起身出了門,兩個丫鬟春桃、冬喜連忙跟在身後。

走過二門的小穿堂,一路穿樹繞花上了抄手遊廊欣賞著雨後美景。

恰在這時,右邊花園假山後傳來一道刺耳的女聲。

“完顏明月這一病,怕是活不久了,依我看,咱們府裏女主人的位置也該換人坐坐了。”

隻聽另一道女聲哆哆嗦嗦道:“主子,小心隔牆有耳,您這話要是傳到福晉耳朵裏,隻怕是會惹禍。”

那道刺耳的女聲又響起:“怕她作甚,一個懦弱膽小的病秧子罷了,咱們爺休她隻是時間問題。”

“就算此刻她站在我跟前,這話我照樣敢說出口……”

假山後麵的對話還在繼續著,明月抬手揉了揉眉心,美玉般的臉上閃過一絲戲謔。

“春桃,去將假山後麵的那位請到這兒來。”

春桃應下,快步朝假山的方向走去。

明月抬手,頗有閑情逸致地撥弄著盛開的海棠花。

不多時,春桃將先前在假山後說閑話的女子帶來了。

明月聽到腳步聲,轉身去看,便看到春喜帶著劉氏和她的丫鬟朝這邊走來。

劉氏正是前兩年由德妃撥到西四所伺候十四爺的妾室,說起來要比她還先來西四所一年呢。

不過此人容貌和身材都中等,所以自進府以來便從未受寵過。

劉氏屈膝行禮,淡淡道:“妾身見過福晉,福晉吉祥。”

明月轉身坐到遊廊的石凳上,沒有吭聲,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劉氏仍是屈膝行禮的姿勢,兩頰肉眼可見的往下淌汗珠。

她抬眸偷瞥了一眼明月,見明月坐在石凳上悠然自得地把玩著海棠枝,心裏火氣“噌”地冒上來,索性直起身子來。

“我有說免禮嗎?”明月將海棠枝放在鼻尖輕嗅。

聞聲,劉氏身子不穩,朝後踉蹌了下,得虧她的丫鬟眼疾手快將人扶住。

此時,劉氏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她覺得明月應當是聽到了方才她在假山後麵說的那些話。

可那又怎樣?

劉氏覺得依著明月病懨懨的身子,隻怕沒幾天好活了,而且這位嫡福晉向來都是好說話的性子,等下隨意糊弄幾句便過去了。

思及此,劉氏的膽子大了不少。

她扶了扶發釵:“福晉,妾身若是哪裏做的不對您明說就是,何必不問青紅皂白就罰妾身?”

“罰你?”明月挑了挑眉,冷哼,“隻不過是讓你端著禮站了會兒就是罰?”

劉氏嘴硬:“難道不是嗎?”m.X520xs.Com

明月撇了撇嘴,搖頭笑著輕“嘖”了聲:“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若不罰你倒是說不過去了?”

她垂眸,卷翹濃密的鴉睫蓋住眼底的陰翳。

下一瞬,明月清冷淡薄的聲音砸向劉氏。

“跪下!”

話音甫落,劉氏下意識地身子一哆嗦,她抬頭,滿臉愕然地望著明月。

自去年完顏氏嫁進西四所成了十四爺的嫡福晉,可一直都是謹小慎微,低調到塵埃裏的。

今天又是讓她拘著禮又是罰跪的,莫不是病糊塗了?

劉氏愣神之際,伺候她的丫鬟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了。

“你若是敢在府中濫用私刑,我定會稟報爺為我做主!”劉氏臉色慘白,說話時嘴皮子還有些哆嗦。

明月朝身旁的春桃和冬喜使了個眼色,下一瞬,兩個丫鬟就走上前去將劉氏按在地上跪下。

“劉氏不敬主母,犯上作亂,掌嘴!”明月斜睨了一眼劉氏,語氣冰冷到骨子裏。

兩個丫鬟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已經掄圓了巴掌朝劉氏臉上扇去。

劉氏仗著是西四所的老人,自她們福晉嫁過來就不停地作妖,言語上譏諷挖苦福晉也是常有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