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扶了扶自己的發鬢,慢條斯理地抬起視線朝十四爺望去。

十四爺看到明月那副愜意從容的模樣,有一瞬間的錯覺,竟覺得眼前人不是一年前他娶回來的那個完顏明月。

一年前剛嫁入四所的那種膽小怯懦和小心謹慎已不見,就連往日的溫柔恭順都消失了。

如今那雙好看的眸子裏盡是淡然從容。

想到這裏,十四爺心中的怒氣在不知不覺間被懊惱和歉意所代替。

他深吸一口氣,心想,她還是那個完顏明月,變的隻是心性罷了。

他不喜她膽小謹慎、任人拿捏的性子,她改了。

所以如今這般鮮活的她,他又有什麼資格氣惱呢?

想到這裏,十四爺語氣緩和了許多。

他溫聲道:“八哥是你我的兄長,且你也知曉我和八哥他們的關係與旁的兄弟不同,你怎麼可以為了幾盒糕點就......”

“也沒幾兩銀子,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不好嗎?”

明月聞言,淡淡一笑,然後重複了十四爺的最後一句話,須臾,她反問:

“那您覺得妾身開心嗎?”

“皇阿瑪膝下的阿哥公主可不少,還有旁支宗室的,若是妾身為賣個人情而將鋪子裏的東西免費往出送,那這生意還能做嗎?”

她垂下眸子,避開他打量的目光。

輕聲開口:“若今日真為八爺開了這個頭,那望舒齋便也到關門的時候了。”

十四爺聞言,望著明月失神了一瞬。

其實她說的沒錯,這偌大的京城,能每日吃得起名貴糕點的,大多是京中貴胄。

若一味地因人情所困,那望舒齋的生意確實沒法做。

而且這鋪子本就是她的嫁妝,無論她想怎麼經營,他都無權幹涉的。

想到這些,十四爺的神情裏多了幾分頹然。

他抿著薄唇,隻是安靜地坐著,目光有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月起身給他倒了杯清茶,隨後溫聲道:“至於私自出宮的事兒,若是有人追究,妾身不會連累您和額娘的。”

她的語氣清清淡淡,似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兒。

“妾身嫁進四所已有一年,從未求過您什麼,或者跟您要過什麼。”明月輕舒一口氣。

她抿抿唇:“但望舒齋的生意要做,那是妾身額娘留給妾身的東西,不能丟。”

提到額娘,明月心裏酸酸漲漲,連帶著聲音也有幾分哽咽。

十四爺右手的食指搭在茶杯的杯蓋上,淡淡目光落在明月身上。

隔了半晌,他掀開杯蓋抿了口茶。

他沉默了一瞬,才輕聲開口:

“你日後想要出宮,跟額娘說上一聲,免得落人口舌。”

明月怔了半晌,待回過神來,她輕點了點頭,低聲回道:“嗯。”

緊接著,屋內又是一陣沉默。

清冷的月光從夜空滴落,穿透薄霧落在樹梢上,碎成了搖曳的樹影。

喝完一盞茶後,十四爺起身朝門外走。

臨走前,他從袖間取出一枚玉牌放到桌子上。

“日後若是有急事要出宮來不及跟額娘稟報的話,便用這枚玉牌吧。”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離開。

明月鴉睫微垂,望著那枚玉牌有些發愣。

映月居外,十四爺在院門口站了良久,也未等到她的身影。

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她怎麼可能跟偏院裏的那些女人一樣追出來挽留呢?

說起來,他好像連一個完整的洞房花燭夜都未曾給她,隻怕她早已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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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邊飄起了細雨,濕透了映月居的小軒窗。

水墨化開了的白晝,空氣濕漉漉的泛著泥土青草的香。

上午,出宮後,明月緊握著手中的玉牌。

這玉牌他既給了她,不用白不用。

有了玉牌果然要比先前出宮要方便許多,省了她胡編亂造想出宮理由的時間。

出宮後,春桃去望舒齋幫忙了,明月則帶著冬喜徑直去了城東。

昨天托鋪子裏的夥計四處打聽,說是城東有店家賣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