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昉知道歌謠傳入京城,自當引來殺生之禍,於是立刻回府,當即起兵造反,以“清君側”之名進攻京城,而遊雲峰東方綿延千裏的丘陵地帶就成了戰略要地,一時間塗炭生靈、大地蕭條。
戰爭之後的事便眾人皆知了。
高昉的割據政權被擊敗,滿門抄斬;段煢在宮廷政變中遭毒害,勉強撿回性命後失足落水而亡;輔政大臣王孟、左將軍王疏兩兄弟扶持年僅八歲的小皇帝段戩登基,自此把持朝政十年有餘。
時過境遷,如今皇帝成年,為掌控實權,京城乃至天下恐怕又少不了一場動亂。
海雲還想過修仙避世,現在看來,逃不了了。
“當年,和別人一樣,我家也卷入戰爭,高昉四處征兵,我的兩個哥哥頂替父親上前線,再也沒了消息。許多人逃進山林躲避戰亂,可那時山賊猖獗,趁火打劫,父母隻好領著我和妹妹去遊雲尋求庇護。
“但遊雲避嫌,謝絕一切來人,所幸當時還未成掌門的師傅見我有習武前途,才接納我獨自入門……
“兩年後,戰爭就結束了,我收到父母的來信,當時年幼無知,覺得他們是棄我而去,就不願與他們聯係。等懂事後再回想起他們,又覺得自己修煉多年未成正果,無顏見人,決心至少要踏入仙途再見他們,結果——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海雲落寞苦笑。
“他們一定認不出我了。”
“胡說,怎會有父母認不出親骨肉的?你父母乃大運之人,你早就該回去一程了。”
海雲目光炯炯:“等此事辦完,我就回去找他們,讓他們親眼看看成為修士的兒子,成為修士的哥哥。”
萬山含笑不語,心中卻是滿意。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海雲問道。
萬山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父親曾狩獵為生,不過是個大器晚成的獵人。”
“獵人也能大器晚成嗎?”這說法聽著新鮮。
“要知道,善良的獵人是捉不到獵物的。”
她仰望甲板,語調柔和,打開話匣子,說起了從前——
“小時候,我喜歡跟父親上山捕獵,那林裏多得是麂子和大角水牛,我跟在父親身後在森林裏尋找麂子的蹤跡,它們跟人不一樣,是喜歡走回頭路的動物,隻要發現麂子的腳印,在周圍布上套就能抓住它們。
“可父親太心軟,他用的網是縫縫補補的,稍微掙脫就能跑掉,每當他看到被麂子後蹄踹爛的麻繩網,都格外釋然,簡直生怕麂子落入陷阱;而且他也從不用弓,嘴上說著會惹到大蟲,其實就是不想射殺麂子。
“傍晚,獵人歸家,別人家的男人背著麂子和水牛,小孩拎著兔耳朵,唯獨我們兩手空空,幾乎次次如此,母親氣不過,又恰恰喜愛父親,喜愛他的善心,愛得不得了,兩口子隻是拌嘴。鄰裏的好心人會把獵物送到我們家——父親兒時淺學了岐黃之術,治好許多疑難雜症,在鄉裏攢了點名望。”
她眼眶有些濕潤,氣息蠕蠕。
“後來……
“母親產厄去世了,弟弟也沒活下來。那以後,父親的心就冰冷了,他開始殺麂子,先是用陷阱,過了一年半載,他不滿足守株待兔,而是主動獵殺動物,於是背行囊、持弓箭,一進森林就是十天半個月,他很有耐心,尋蹤布陷,射殺宰割,之後拖著野獸的屍體回來,渾身血腥,洗不掉味。有一年鄉裏有虎食人,他還上山殺了兩隻,野獸自此不敢靠近道路。”
她低下頭,凝視艙板。
“他跟我說,他恨自己,如果當年他多捕獵,讓母親多吃肉,她就不會難產死了。”
海雲喉嚨有些哽噎,一時說不出話,隻得抿嘴點頭,表示自己還在聽她說。
“沒過多久,他就把我送入密麓霞府,要求我學習武藝,強健體魄,好活久一點,我都認真照做了。這些年我功法大成,算是了卻他一樁心事,他不再沉默寡言,很少再上山捕獵,平日就去森林刨草藥,給門派提供藥材,過得有滋有味。”
萬山喃喃細語,“本想著他能回歸正常日子,沒想到有突遭橫禍,不知染上了什麼怪病,實在命苦……”
海雲鄭重其事道:“放心,我定會把秘籍送到密麓霞府,就算拿刀逼迫,也要讓那歐陽靖熙煉出丹藥!”
萬山破涕為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可別嚇著他,那家夥連劍都提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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