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天,天晴得像一張彩藍色的棉布,沾著零星的白棉花,罩在城市的上空,凝望眾生萬象。
學校的室內球場被布置成了一個禮堂,伴隨著鼎沸的人聲,音樂聲,開始了隆重又莊嚴的典禮。
岩峰穿著學士服,站在台上謙遜地和校領導握手,合影,道別,聽導師們最後的祝福,紛紛感概著於他們而言的一個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時代的開始。
人群中,岩峰凝望,歡笑,像是找尋著什麼似的。
安東拿著相機,站在看台最不起眼的位置,手端著相機,偷偷的拍著自己喜歡的人。
他羨慕著那群戴方塊帽的人,想象著自己也穿著同樣的衣服,帶著同樣璀璨的笑容融彙在人群中,從而踏實穩固地站在大地上,一步一步朝著未來進發。
應付完了所有的流程,岩峰依舊脫不開身,直忙到了下午三點才終於抽身來找安東。
安東一直在校外的快餐店裏等著,好不容易接到了岩峰發來的通知,前往學校的演出禮堂見麵,他才動了身。
推開禮堂的側門,安東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他看了看一邊的舞台,又看看另一邊一排排看台上空空如也的椅子。廳內暗幽幽的,隻舞台中央點著一盞燈,光從天頂打下來,像是一個神跡似的。
見四下無人,安東小聲咳了咳,無人應他。
來到舞台前,抬頭看看那光,又回頭看著那些沒人的座位,心想著上去坐一坐,於是挪動了步子。
剛剛走到第一排落座,就聽見一陣陣帶著回音的音樂響起來,是他們小時候聽過的老歌,接著岩峰從台側走出來。此時他已換下了學士服,穿著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上麵紮著一件白色體恤,顯得幹淨又漂亮。
“坐那兒幹嘛?上來。”岩峰走進光裏,道。
安東仰著頭問:“為什麼要來這兒?”
岩峰說:“讓你上來就上來,廢什麼話呀。”
安東無奈隻好上前,撐著台沿兒準備翻身上台,誰知岩峰一聲喝住他。
“下去,那邊有台階!知道你這種行為是對舞台的不尊重嗎?”
安東抱怨地恨他一眼,道:“我又沒上過台,哪懂這些規矩!”
岩峰見安東顛顛跑向一邊,說:“你慢點,別摔著。”
來到台上,安東顧不上看岩峰一眼,轉頭看向那黑壓壓的座位,感歎道:“原來從台上看下麵是這種感覺!”
岩峰走過來把他拉到光裏,說:“歌好聽嗎?”
安東望著舞台上,仔細聽了聽說:“嗯,好聽。”
岩峰此時伸手拉了拉對方。
安東往後躲著對方問:“這是學校,你可別亂來。”
岩峰語氣裏帶著一種孩子般落寞的矯情,說:“今天過後,我就不能再站在這裏了!”喵喵尒説
安東看著岩峰的表情,心立刻軟成了果凍,慢慢上前來抱住他,晃晃悠悠地醉在了音樂的浪漫裏。
音樂曲終,岩峰突然推開安東說:“我給你演一段兒吧,我最喜歡的那段。”
安東配合地點點頭,然後退到舞台的一角,盤坐到地上。
岩峰站在光裏,用盡全力地表演著故事裏的人,說著那些故事裏的話,渾身都發著光芒。
安東仰望著光裏的人,眼神是崇拜的,癡迷的,呆滯的,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似的,瞳孔中的背景一片黑暗,隻剩下岩峰潔白發亮的身影透過眼睛,印入了最深刻的記憶中。
黃昏將至,這場告別終究到了謝幕的時刻,校園裏一切緩緩又歸於平靜。那些懷有鴻鵠之誌的新青年就此與這裏的一切告別,從而把那些曾經的喜怒哀樂都留在這裏的一草一木裏,縱使多年後曆經滄桑重憶此景,仍舊是那一片帶著淡綠色調,稍顯微甜淺酸的畫麵。
從禮堂裏出來,安東陪著岩峰坐在操場遠處的台階上,看著風景裏的一切。
“以前在那裏頭,總想逃。現在得走了,倒開始舍不得。”岩峰看著遠處那棟莊嚴的大樓說,“人就是這麼矛盾,有的時候不懂珍惜,沒的時候又放不下。”
“這麼說從沒來過,倒是無牽無掛。”他們轉頭看著對方,安東繼續說,“沒那份傷感和留戀。”
岩峰說:“看了今天的典禮,感覺怎麼樣?羨慕吧?”
安東哼笑一聲,說:“有什麼好羨慕的。不過就是感覺像看著自己兒子畢業的心情唄……”說著便伸手朝岩峰的頭頂伸去接續,“終於長大了呢!”
岩峰罵道:“你他媽一天不氣我就過下去是吧。”說話就伸手要薅對方的頭發。
安東躲過岩峰的手,起身就往台階下跑。
他們追趕在夕陽的餘暉中,陽光斑斕得像一道奇跡,任性地染亮了這個城市的輪廓,讓他們置身在色彩中,一切都被賦予了意義,幸福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