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岩峰上火車那天,良州下了大霧,如夢似幻的霧靄帶著冬的寒露彌漫在小城的空氣裏。安東有些茫然地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列車駛往的方向,感受著別離的惆悵,滿腦子都是與岩峰在一起的那些記憶,隻覺得此刻冷極了。他不認為這值得哭,回家的路上心情也很安靜,耳朵戴著耳機MP3裏播放著他和岩峰常聽的那些歌,腦子裏空落落的。到了家,吃了點東西,換了身衣服,便去上班了。
到了超市,簽了到,換上工作服開始工作。
剛陳列了幾包水果奶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鼻子突然一酸,眼淚跟著就出來了。
就在這當口,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身後亮了起來。
“東東。”
安東回頭,隻見陳燦推著購物車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午休時間,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心裏想著那些歲月裏的事。
服務員放下兩杯飲料就離開了,陳燦眼睛一直盯著安東的臉,輕聲說:“你胖了。”
安東喝了一口杯子裏的奶茶,說:“是胖了點,你倒是瘦了些。”
陳燦笑了笑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安東說:“快半年了吧?”
陳燦說:“我明天走。帶我媽去北京。”
安東說:“還回來嗎?”
陳燦說:“可能不了。她身體不大好,在北京看病比較方便。”
安東說:“也是。”
氣氛既平和又安靜,就像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什麼積怨,隻是熟人間閑聊著往事裏的那些家長裏短。陳燦每次提到他們曾經一起做過的事,安東都借口說不記得,又岔起別的事來說,時間就這樣過去。
陳燦看著麵前陌生又熟悉的人,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安東說:“怎麼了?”
陳燦說:“如果你是一個人,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安東突然記起當年聽到同樣的話,苦笑了一下,說:“不了。我好不容易從那裏逃出來的,沒有理由再回去。差不多該回去上班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說著便起身準備離開。
陳燦抬頭望著他,眼眶閃著一種令人心疼的光,問:“我們……還能再見到嗎?”
安東說:“不知道。”
他剛走出兩步,頓了頓又回頭,對陳燦說:“還是不用了吧,都過去了。”
陳燦沒有再說話,隻默默看著安東又一次消失在他的眼前。
傍晚,飄飄乎乎地天空便落下了些細碎的白色棉絮一樣的東西。
雪下了一夜,破曉才止了。
這一場鋪天蓋地的冬雪,鋒芒的態勢隱隱預示著某些大事件的來臨,或許跟奧運有關,亦或者這僅僅隻是一個突然巧合的天氣,誰也沒能預測未來。
雪後的朝陽帶著詩情畫意的曖昧,普度著眾生,雖不能使萬物生長,但卻能鋪撒希望,憧憬著下一個豐年。
上午,楊凝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說是可能要住些日子到年後去。今兒個正好輪休,閑置家中,安東便想著回了家來扛起生活。忙活了半天就到了下午,他百無聊賴地開了電腦,開始寫信。
瘋子,你看見雪了嗎?
你前腳走,雪緊跟著晚上就落下來了。我們這裏好些年沒見下雪了。可能是因為雪的緣故,才一天,我已經開始想你了,特別想。
盡管知道這次的分別是暫時的,但心裏還是有點疼痛。回想你跑來找我的那天,我並不確定你會留在這裏多久,所以一直沒怎麼踏實,現在我的害怕成了現實,不過我想它會過去的,你會回來的,對嗎。
昨天上班的時候我遇到陳燦了,他回老家來接他媽媽起北京生活,我跟他說了幾句就散了,他不打算回這裏了。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我心裏想著挺可笑的,沒有猶豫就拒絕他的好意,人總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兩次跟頭對吧。我有你,哪裏都沒有意義,你在的地方是我唯一想去的地方。
嗯,我再跟你聊聊我爸媽吧。我知道你剛來這裏的那晚就想談的,你不想強迫我,所以就沒再往下問。我一直沒有跟你說起,也是因為不想撒謊,好在你也一直沒有再提。現在我說,是因為我知道可能你也聽到了一些什麼,從別人那裏聽到還不如我親口告訴你,起碼這才是真的。
不管你聽到的是什麼,我可能……確實不是我爸媽生的,隻是記不起是多大的時候知道的這件事。而他們走的那年,我五歲。
很奇怪,我的記憶還有些清楚,那晚,我爸爬在桌上,不動了,後來我媽抱著我哭了很久,就走了。打那之後,他們一起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