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天色很早,掀開帳篷布簾,下意識抬頭看天,希望能見淩夜明滅的星子。

隻是下一秒對身處艾恩葛朗特的這一事實,自醒轉過來的腦海裏泛起,僅止這一個念頭,便有些失去期待的失落了。

卻有藍白色的月光,將營地籠罩在內,仿是水下的倒影,或者人們常說的‘水月洞天’。

早風帶著昨夜的清涼拂過發間,自森林呼出的空氣甚是清新,平慎渡取出低級回複藥喝了一口,精神爽賴。

散步在整個營地,空無人影,頂頂帳篷不遠處,掛著盞盞造型優美的掐絲鐵籠,內裏燒著清亮的淡紫色火焰。

木架上支的火盆也是如此,發出輕微的柴火被烤裂的聲音,仿佛正坐在現實的、散發著鬆木脂香的壁爐邊。

耳畔間有魯特琴在輕聲耳語,似乎是有了些早起者奏鳴。

經由螢火蟲的引導,繞過冒著熱霧的浴場,來到營地東邊深處的森林邊緣,隻是那裏已經有人先行到達。

原本隻有一棵小樹存在的那裏,在它盛長出的枝楹間,她坐近在一塊較為嶄新的木碑前。喵喵尒説

“綺茲梅爾小姐……”

許是四下靜謐,平慎渡也降低了聲調,卻也如同日式庭院裏滿溢了的添水抑或逐鹿,發出輕叩滑石的咚響,在涼晨時分,讓眼前帶上了些淒美色彩的精靈小姐驚訝了一下。

“原來是慎渡。”

平慎渡又走近了一些,這才看清了綺茲梅爾身前的木碑上,刻錄著什麼內容——一位逝者。

此時的綺茲梅爾小姐身上並沒有裝束薄甲,就連外型華麗的彎刀也未配飾,緊身束衣,將她優美的身體弧線和盤托出,沒有一點遮掩,也顯出女子的妙指與嬌柔。

吸收了藍白色月光的她的淡紫色長發,似乎微微散發著熒光。

綺茲梅爾沒有回頭看,隻是單純憑借微動著的精靈的可愛尖耳,便分辨出了來者。

平慎渡更仔細地向墓碑看去,新剖開的白木上麵,鐫刻著一行小字,

——「Tilnel」

“蒂爾妮爾……小姐?”

間隔了許久,綺茲梅爾才作出回答,以不悲不喜的語氣,更為牽動著平慎渡的內心。

“她是我的雙胞胎妹妹,上個月從上層來到這裏,在與森林精靈的第一次戰役中死去。”

“……”

平慎渡張了張口,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蒂爾妮爾是一名「藥師」,負責救助傷員和照顧病人,心存善良的她,從來不曾拿過比藥師小刀更具危險性的武器了……

在第一次戰役的那一天,森林精靈一族的「獵鷹師」繞到了我們的後方發動了襲擊,她……”

綺茲梅爾的手,動作輕柔地撫摸著白木鐫刻著的名字,側首笑了笑。

而平慎渡看著她姣好麵容上,近似神像前虔誠祈禱著的聖女,淡薄清白的光暈,在她的眉眼與柔軟的唇瓣滑過……

本該是美好的‘願景’才對,不知怎的,卻令他心裏有些異樣的難受,又或可稱之為壓抑的感覺。

綺茲梅爾雙膝屈起,雙手合抱,將甄首置於雙臏上,微側著,如同在思索,又像極來了困意的模樣。

“不打算坐下來麼,你要在那裏站到什麼時候?”

綺茲梅爾此時極為溫柔,平慎渡在她身邊伏倒的草苔上坐下,靜靜的陪伴著。

「迷霧森林」的霧氣隨風無聲地悄然流動,小流緩緩,讓平慎渡聯想到了高加索雪山邊靜靜汨淌的‘頓河’。

綺茲梅爾小姐仰起欣長的頸項,將皮革水囊的小口點在淡色的唇間,紅色的酒液便順著優美曲線,也同涓流彙入靜河那樣,送入了她柔軟的檀口。

一顆晶瑩的、帶著甘美果香的酒珠自她嘴角滑落,在她映著藍白色月光下的側顏,留下一道淺紅色的痕跡。

“這是我妹妹最喜歡的用月淚草製成的紅酒,本來是想留給她做驚喜的,現在她卻一口都沒喝到……”

綺茲梅爾蒙著水霧的眸子,終於清澈了些,原是泫然的淚水落了下來,隻是在它落下後,她的眼睛又再度迷蒙,逐漸連續成了不間斷的哭泣。

平慎渡接過酒袋,也淺淺地喝了一口,入口酸甜,入喉後,帶著點酒液固有的輕微的辛辣。

平慎渡沒再多飲,隻是往這眼前簡陋的白木碑前緩緩倒落……

明明知曉這裏的一切都是由冷傲的無意義數學數字堆砌而成的,連同身邊的美麗的精靈小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