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朝廷收到突厥南下騷擾平盧、河東以北的戰報,東北三鎮多個郡縣上書朝廷要節度使盡快返回主持反擊突厥事宜。
而此時,長安城東側,一匹快馬裹著煙塵衝進春明門,沿著大街直到了興慶宮宮門。
趙謹言風塵仆仆,剛下了馬,要進宮尋聖人,就被早等在那兒的李豫截住。
他眼下看到李豫也沒有好臉色,避開他就往裏去,李豫喚住他,“我父親昨日才被罵了,今日李栩已經被禁足宮中,你也要去做無謂的掙紮?”
趙謹言停了停,並未理會,還是往裏去了。
今日玄宗皇帝正和貴妃在花萼相輝樓賞菊,聽了傳話,喜道:“謹言回京了?我許久沒見到他了,讓他來…我記得他的玉笛是大哥當年親手教的,或可頂替李龜年那個家夥。”
太監想到趙謹言今日麵色可不算好,但還是聽了命去宣,片刻,趙謹言就進來,卻見玄宗正拿剪子在剪菊,倒是貴妃先發現了他。
貴妃楊氏見趙謹言模樣,沉靜儒雅,不免想起故人,她喜道:“謹言來了,你叔叔正念著你呢。”
“今年園子裏的菊花倒比起往年開的好。”
花萼相輝樓春有牡丹,夏有荷,秋有菊花,冬看雪,皇家兒郎公主郡主們常年來這邊玩耍,趙謹言幼時有兩年在宮裏,幾乎日日同李豫和李栩他們在這裏。
玄宗將剪下來的菊花放到盤裏,放下撩起的袖子,大將軍高力士扶著他上前,他打量了一番趙謹言,就見自己這侄子長身玉立,相貌俊俏,眉宇間意氣風發,且自有文武兼備,冷靜聰慧,頗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又想起自己二十歲時同大哥三弟在臨淄時的歲月來,如今自己垂垂老矣,不免感歎。
“沄兒啊,我的這些兒孫中,沒一個像你這樣得我心意的,所以你自幼我便疼愛你。”
趙謹言原名李沄,後回了趙家,才改名為趙謹言,可玄宗皇帝從來便喚他李沄,“叔父謬讚,我李家的男兒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的,叔父該放心的。”
他拉過趙謹言的手,坐到院子裏的石凳子上。
貴妃見狀,笑道:“今日有些涼,我去給你尋個披風來。”
玄宗皇帝點點頭,看著那人走遠,“我與你父親在你這個年齡時,還在臨淄遊山玩水呢,那時你高祖母不喜你祖父,連帶著逼死了你祖母,我那時過得不容易啊。不像你和豫兒栩兒他們,無憂無慮。”
玄宗皇帝回憶起自己幼時,則天皇帝忌憚父親作為李氏子孫,怕危及她皇帝的地位,小施懲戒就讓他自幼沒了母親,將他們一行人趕到了遠離長安之地,那些年長安的一點動靜都讓他心驚膽戰。
“叔父治理有方,讓大唐子民都過上了好日子,祖母雖早逝,一定也是高興的。”
玄宗點了點頭,歎道:“這麼多年,你還是不願回府去?”
見趙謹言不言聲,繼續道:“你父親隻有你這麼個孩子,眼下他替朕鎮守南境,難得回京。你若是不回去,豈不是讓你祖父這一脈絕後?”
趙謹言道:“這些事可容後再議。叔父,我今日求見,實在是有要事相告。”
玄宗早便猜到他此行的目的,方才說了那樣多,就是想打消他的想法,不願同這個自己疼愛的侄子有了嫌隙,他那已經有些混濁的目光看著趙謹言,笑道:“有話說便是,什麼時候也扭捏起來。”
“範陽、平盧及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擁兵自重,私鑄錢幣,當誅九族,不能放回範陽。”
玄宗皇帝聽了,捂著嘴咳起來,他撐著桌子起了身。
趙謹言急道:“聖上,謹言說的全是事實。”
一旁的高力士忙著使眼色,可趙謹言不予理會,上前一步緊跟上往花圃走的玄宗皇帝。
玄宗皇帝猛地一轉身,指著他道:“你自幼便同東宮那邊交好,這我不怪你。你心裏向著你堂叔,竟半點沒有我這個皇帝。”
他語氣嚴厲,同方才和藹的樣子判若兩人,趙謹言歎道:“叔父為何不願相信安祿山在行叛亂之事呢?”
玄宗冷哼一聲,再看趙謹言,同他的大哥多像啊!
當年睿宗李旦在傳位前,曾多番猶豫,把皇位傳給大哥李憲還是自己,後來大哥李憲主動讓位,放棄皇位繼承,才有了自己這皇帝的位置。
李憲並不是無能之輩,相反,性格寬容豁達,仁義博學,是當時朝廷裏內定的皇帝,結果後來是他繼位,也因此早年朝中有多少人曾說他的皇位來曆不正,直到大哥過世,李琳又隻得趙謹言一個孩子,後來李琳調離長安,趙謹言又脫離寧王府回了趙家,那時他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