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紛紛落地,這是一個漫長而寒冷的夜晚。
李琛站在窗前,表情凝重。或許今夜之後,他便沒有以後。宋軍一路南下,如虎狼之勢,益光的這場惡戰或許就在今夜,又或者是在明晨。雖然天氣寒冷,而宋軍又一路奔襲而來。但若他是宋軍主帥,定會在今夜或是明晨偷襲益光,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他才在各個門樓加了人手。夜已深了,而他卻不敢睡下。
離家已經有兩月,不知家中老母可曾安好。自他帶兵以來,蜀中倒也安樂,不曾有過戰亂。此刻,家中老母想是惦記得緊。好在夫人婉若倒也賢慧,即便是他不在家,也定能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把母親照顧得很好。想到婉若,他又輕輕歎了口氣。自婉若嫁過來後,他都沒能給那個女人半點溫情。當初是怨恨婉若占了雲兒的位置,但如今想來,那個位置不是婉若也會是別的女人。這輩子,他與雲兒隻能是情深緣淺了。
“將軍!”帳外有士卒來報。
“何事?”
“城外有異動。”
李琛半夜也不敢耽誤,立馬拿了配劍隨士卒而去。
夜色下,城外黑壓壓的一片。雪,還在下著,不過落到地上都變成了水。也是因為這樣,守在城門上的兵甲都濕了衣襟。一些士卒怕自己在這個下雪的夜晚凍死,拿了紅紅的幹辣椒嚼在嘴裏,這樣既能讓自己不睡著,也可以讓辣椒驅驅身上的濕氣,讓身體變得暖和一些。
一名士卒匆匆來報,說是北門有小股宋軍偷襲,雙方正在酣戰。李琛意料得果然不錯,若不是早有防備,或許就讓那小股宋軍得逞了。揮手讓士卒下去,並傳令全營作好戰鬥準備,如若發現有棄城投敵者,殺無赦。
很快,小股的宋軍偷襲就變成子大舉進攻。借著夜色,守城的蜀軍也看不清楚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隻是各個城門都受到了攻擊。李琛站在城門上督戰,而這場惡戰才剛剛開始。
一隻利箭從耳旁飛過,然後射在了李琛身後的柱子上。他的耳朵上有些許的血漬,那是箭頭劃破耳朵邊沿造成的。用手輕輕擦了一下,手指上的血鮮紅而刺眼。
“將軍,你沒事吧?”
“沒事。”士卒尚且以命相搏,他身為將軍,不過是擦破點皮,有什麼了不起的。
連聲震天的殺聲,在這個午夜的城池拉開了序幕。很快就有士卒來報,最先受到攻擊的北門失守。李琛沒有想到宋軍會那麼快拿下北門,這座益光城,號稱固若金湯,原來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北門失守,就意味著宋軍很快就會大舉攻進城來,這益光城怕是很難撐到天亮了。
李琛來不及多想,隻得立馬給北門那邊加派了人手。即便這城守不住,他也希望能盡可能地消耗宋軍的實力,至少那樣能減弱宋軍南下的步伐。
城門樓下早已經亂成一片。一個又一個士卒倒下,一條生命也就那樣悄然而逝。他也很快就加入了混戰。左一劍,右一劍,直到那些鮮血濺了一身。
“將軍,趕快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偏將拉住已然殺紅眼的李琛,“咱們退守劍門關,依著劍門關的天險,定能阻了宋軍南下。更何況劍門尚有王大人數萬精兵,不愁來日不能奪回益光。”
李琛一把抓住偏將的衣領,在如此緊要關頭,此人竟敢動搖軍心,他哪裏容得下,提劍就要刺去。那偏將反應倒也快,一下子用刀擋住了這一劍。混亂之中,偏將帶了一小隊人馬逃離而去。
益光城早已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李琛滿身是血,他已經分不清楚身上這些血,哪些是自己人的,哪些是敵人的。筋疲力盡的戰鬥卻沒能阻止宋軍的步伐,而他隻能看著自己的士卒一個個倒下。
天快亮的時候,李琛帶著僅有幾個人還在街巷中拚殺。益光失守,這已然是成了定局的事。縱然他有多不甘心,都無力回天。
天邊,一道曙光刺破了黑暗,而此時的益光城卻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李琛坐在城門邊的大石獅旁。因為殺戮,連那石獅子也滿是血腥。當初在王大人麵前許諾‘誓與益光共存亡’,如今他似乎已經到了那個時候。
宋軍開始慢慢圍過來,而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戰。看著身邊那些倒下的士卒,他的臉上有了一抹慘淡的微笑。
“李將軍,我敬重你是個人才。如若能歸順我大宋,來日定能為我大宋建立奇功。”說話的是宋軍的將領,然而他的賞識隻博得李琛輕蔑一笑。
他拄著劍站起身來,放眼這屍橫滿地的城池,仰天長笑。在宋軍將士高舉的火把光芒裏,在黎明前那抹耀眼的曙光裏,李琛舉劍自刎。那一刻,天邊突然紅光四射,像是那些飛濺的鮮血把天也給染了顏色。
“可惜了。”宋軍將領的這三個字,似乎也終結了李琛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