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雞叫兩遍時,蓮花就醒了,這情況在平日裏是少有的,因為雞叫兩遍往往是她睡得最香的時候。可今天不同,丈夫杞原要進城上學——去省魯迅文學院進修。是縣裏指名讓他去的,說是他寫的長篇小說《山裏人家》即將由省文藝出版社出版。但出版前還要做些必要的修改,這次魯迅文學院的長篇小說研修班,就是專為給他們修改長篇小說的作者提供幫助,與省文藝出版社聯合舉辦的。對於酷愛寫作的丈夫來說,這當然是喜出望外的大好事。所以,盡管家裏承包的藥園很需要他,而且,還需要他跑出去落實自家種植與養殖的產品的銷路,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支持丈夫割舍掉這一切,去把握住這次機會。因為她了解丈夫,寫作是他的第二生命。為了寫作,他吃過很多苦頭。不隻一次因為觀點的激進而被退稿,有一次還在報上挨過批判,致使選上村幹部又被撤了職,這幾年,鄉辦中學那麼需要他,可就是上級不批準,始終去不上。可他依然不斷地寫呀寫,一點兒也不後悔。他曾對她說:“你是我的妻子,文學是我的‘情人’,我這輩子專為你們活著。隻要求你別吃我‘情人’的醋。”所以,麵對這次學習,她別無選擇,隻能拿出做妻子的豁達,給他與‘情人’歡娛的機會。公共汽車早七點十分左右經過附近的一O二國道,而從家裏到一O二國道至少也要走半個小時的路,所以,她必須讓丈夫六點三十分準時從家裏出發。而這就要在雞叫三遍——五點鍾左右起床。心中惦記這件事,便始終睡不踏實,以致把二遍雞叫當成了三遍雞叫,以為是天亮了。伸手扯動炕沿下拉線開關的細繩兒,頭頂上便瀉下一片溫馨的光。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才四點一刻,離五點還早哩,便依舊躺著沒動。但卻不敢再睡了,她怕萬一睡過了頭兒,誤了丈夫的大事。

丈夫杞原此時正熟睡著,他的臉側向她,樣子很乖,像是還在做什麼浪漫的夢,眼珠兒在眼皮裏一動一動的。他的呼吸把一縷縷熱氣吹拂到蓮花的臉上,讓她感到臉蛋兒癢癢的。她便想和他開個玩笑,也用嘴呼出一縷縷熱氣,並讓這些熱氣直撲到他的眼皮上。於是,他原本一動一動的眼珠兒,就像是被她給吹動的,這使她很開心,幾乎要笑出聲來。然後,她就把手悄悄伸了過去,馬上,他就觸摸到他滑溜溜的裸體,並毫不費力地捕捉到了那屬於她專用的“老山參”——這是她的小小幽默,她所以這樣調侃丈夫的自豪之物,理由有二:首先,作為藥農世家的後代,在她心目中老山參是最為珍貴的寶物——七品為參,八品為寶,大凡稱得上“老”字的山參,往往都在八品葉片之上,便是藥農們夢寐以求的無價之寶。她把丈夫身上這件屬於自己的專用之物稱做“老山參”,也正表達了她對它的珍愛之情。其次,在他們九龍山區,山參又別稱“棒錘”,是借用了漿洗被褥用具的名字。那種東西乃是一雙木製的短棒,總長約一尺五寸左右,柄的長短與粗細正宜手握,棒身如同粗大的擀麵杖,頭圓腰凸,略有曲線。在蓮花眼裏,其形狀與丈夫的“老山參”抖擻精神時極相類似,故而用了這一戲稱。她說這也是創作,是從丈夫寫作技巧裏學來的——叫“形象比喻”。此時,那“老山參”正當抖擻精神之時,很雄壯,冷丁一摸,竟讓她嚇了一跳——昨天夜裏,她和他“臨別紀念”時,老山參開始雖然很是生龍活虎,可最後還是精疲力盡了的,怎麼隻睡了半宿覺,就又如此英姿勃發了?看起來,正當年輕力壯的丈夫,體力確是呱呱叫的。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裏的幸福之感油然而生,手便不想鬆開。

杞原睡夢之中,正在同省文藝出版社一位老編輯進行辯論——那是一位鶴發童顏、戴著深度近視鏡的老女人,滿口海明威、雨果、霍桑、托爾斯泰、福克納這些外國名字,和一連串兒現實主義、浪漫主義、象征主義、心靈辨證法、意識流等美學名詞,有些名字與名詞像海明威、雨果、托爾斯泰以及現實主義、浪漫主義、象征主義和意識流等他還比較耳熟能詳,而霍桑、福克納和心靈辨證法等等則比較生疏,充其量隻能說一知半解,所以,他不想在這方麵與老編輯兜圈子,隻是堅持說,自己作品中的觀點沒毛病,編輯的指責他不能接受。雙方就卡了殼。正尷尬之間,忽見一女子飄然而至,拉了他的手就走。他正待要問拉他去哪裏,卻發現那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蓮花!心裏便好生納悶兒——蓮花怎麼也來了?剛要張口發問,又覺得自己的下身被什麼東西攫住了,掙也掙不脫,一急,就醒了。猛睜眼,妻子蓮花正麵對他笑,才驀然意識到是妻子的手在騷擾他的夢。於是,突然抖開胳膊,一把將她擄進懷裏,箍了個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