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牽掛又能怎麼樣?最終都會有一個死亡等著。在阿吉確認了莉亞的死亡後,心裏一直就是縈繞著這樣的想法--自己以前是不是太過膽小了?努力地活下去,不代表不能夠去冒險。
至於為什麼能確認莉亞的死,還是那天晚上……
“阿吉……”
那時候阿吉已經睡著了,對於她來說,每個睡眠過後總是讓她在某種意義上更加煩躁,因為每次她都會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裏。整夜整夜的夢卻都無法給她留下一點點印象……
但是忽然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呼喚,這種腔調這種語氣,都是專屬於莉亞的!阿吉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旁邊。
半透明的女人在夜裏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似乎她的身上有著某種微光,那頭發、麵孔、笑容,全部都清清楚楚。隻是,她是半透明的,質感上的半透明在夜裏看來有種難以言說的悲傷。“阿吉。”她又呼喚了一聲。
這景象讓阿吉半天緩不過神,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傻傻地看著莉亞,甚至伸手想去摸了摸。當然,她的手就像是穿透了空氣一樣,就像穿過那些在她腦海裏似乎沒有留下一絲印記的平淡的日子一樣,沒有任何觸感,沒有任何……溫度。有什麼東西破碎了,讓她心底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僥幸徹底灰飛煙滅。
而莉亞一直都是溫柔地笑著,這讓阿吉喃喃的自語:“噢,怎麼可能……”十多歲的小女孩的黑色短發一縷貼在了因吃驚而張大的嘴邊,微微皺起的眉頭,張大了黑色的水潤潤的眼睛,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女人,沒過多久,她忽然別過了頭。
“阿吉。”莉亞沒有任何不耐煩地這樣呼喚著她,像平時那樣笑眯眯的,收斂了身上所有的鋒芒,溫柔地包圍所有的孩子。阿吉一直叫她‘莉亞’,不肯改口。準確說,她叫任何人除了自家的父母和長輩,全部都是直呼其名--沒禮貌嗎?那種東西,不在她的在意範圍內。名字不就是用來被叫的嗎……
“莉亞。”阿吉過了會兒才把頭又轉回來,隻是她還是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止不住發熱,她輕輕地對著床邊的女人叫了聲,然後站了起來,站在了床上看著莉亞。
“莉亞,”她又低低地呼喚了聲,“你是來告別的嗎?見過艾菲了嗎?去見了艾爾了嗎?”輕輕冷冷的嗓音由於依舊稚嫩而柔和不少,隻是她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沒奢望得到回答。
死後的思念體,這種精神體能形成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了……能保留完整的思維的精神體,她還沒見過。
等等,為什麼她會知道……
當阿吉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那長久以來伴隨她的尖銳的頭疼又來襲擊了。隻是這次阿吉很幹脆放棄去思考那個問題,所以這疼痛並沒有持久。而這一切,都沒在她的表情上顯露出來。
即使莉亞已經沒有了思維,她也不想流露出軟弱讓她擔心。
而旁邊那個半透明女人,也又溫柔地說了句:“阿吉。”她的目光一直投在阿吉的身上,像水一樣。
阿吉握緊了拳頭。
她已經安於了平淡的生活這麼久了,中間沒有產生過一次暴戾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天地過著,這種安逸的日子掀過一頁似乎就粉碎一頁,在她的腦海裏隻留下了陽光和海風。她從來不刻意回憶,因為在她的眼裏,世界永遠是筆直向前,我們的精神走過的時間永遠是不可逆轉,連現在的景象都緊張得看不完,為什麼要總是回顧過去,放掉現在?
但是,僅僅是這個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知道的精神體,就讓她久違地勾起了心底的惡魔。血液,真的開始躁動不安。黑夜裏,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開始有一層很薄很薄幾乎看不見的紫光開始閃現,她又一次伸出了手,這次沒有猶豫,沿著輪廓拖著莉亞的臉。她沒注意到,自己的手碰觸的地方有實感。
這個精神體沒有變化,隻是依舊隔著一段時間呼喚一聲:“阿吉。”隻是,身上的光減弱的速度在悄悄增快。
莉亞似乎隻會呼喚她的名字,還有溫柔地注視。隨著時間的過去,她身上的光也越來越弱。阿吉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即使明知道她已經沒有思維,隻能胡言亂語:“你去看過了艾菲了吧,她還好吧?我都沒見過她。還有艾爾一直都很乖,麗莎也很關心我們……噢天啊!真該死的我真的不想看見你……這種姿態……”阿吉說話的速度很慢,語氣也放得很輕。
“莉亞,不想讓你走……”從來認為自己冷血,卻不知道自己的心不是沒有感覺,隻是沒有留意。平平淡淡的日子全部褪色粉碎,唯一的印象就是這一家人、這一個村子的笑容和湛藍的天空、微醺的海風。
隻是最後,莉亞的身體全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