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操勞和這連綿不斷的秋雨,終究還是讓顧爻的身子撐不住了。
在昨日強撐著精神處理完奏折,給小皇帝挑出他能處理的,不太棘手的。
剩下棘手的,需要費些工夫的事情他都給批了。
步韶欒的字跡,他能模仿個七七八八。
畢竟將少年從冷宮中接出來,少年的字就是他一手教的。
同出一源,自然是相像的。
隻是少年的字跡更加鋒利,帶著少年獨有的衝勁。
這對於顧爻來說,問題不大。
好不容易把事情處理完,他就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
就脫了個外衣,躺到床上想睡個午覺。
這一覺睡得並不算安穩。
夢裏光怪陸離,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那是燒成灰燼的國公府。
他看見顧家的冤魂在火中被燎燒,姿態扭曲,像是受盡了折磨。
可還是不願離去。
顧爻感覺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員,身處火焰煉獄。
逃不開,躲不掉。
身上都是火燒火燎般的疼痛。
從身體,到靈魂。
每一寸肌膚,皮肉,骨血,都被燃燒殆盡。
而隨侍的人見顧爻發起高熱,趕緊叫了太醫,可是知道宮門開,還是沒有讓顧爻退燒。
反而燒得更厲害了。
隨侍的人本就是這段時間才暫頂上沈慎為的位置,不是個頂事的,這一看也慌了神。
隻能往宮外沈府遞了信,沈府管家帶著人進宮,就將顧爻帶出宮。
而帶進宮的人,就是應斂。
應斂也沒想到春闈結束後他帶著寒疏回了趟師門,再回到上京城,顧爻就給了他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顧爻靠在應斂身上,夢夢銃銃地開始說胡話。
而夢中,顧爻像是個旁觀者,將這些年的事情走馬觀花般再看了一遍。
在顧家被抄斬之後,國公府也離奇走水。
沒有留下半分可以讓人回憶的東西。
顧爻建府,建在了國公府原先的地址上。
近十年過去,早就被人忘記了。
即使顧爻刨出當年院中央那棵老桂花樹下埋著的證據,給當年冤案翻了案。
可也不過是引來朝內外的一陣唏噓惋惜罷了。
沒有理會國公府上下死去的那麼多條人命。
甚至無人在意那菜市口上懸掛著的人頭。
最後還是沈徇棠親自取下了那頭骨,妥帖收進盒子,將其葬入顧家祖墳。
朝中聽聞這件事時,也不過是一句,“閹狗大發慈悲了。”
下葬當日,來祭拜的也不過爾爾幾人,大都是當年有為顧家不平的人。
顧爻看著他們,沒有多言。
隻是在之後,將顧家祖墳重新修整了一遍。
荒廢了近十年的顧家祖墳,終於變得規整些。
有人問起沈徇棠,他也隻能玩笑著回答道:“我好歹占了人家的地方建宅子,顧著點別人祖墳也是應當的,就當是做善事吧,以後說不定下去了,顧家的人還能顧著我些。”
許多人也就是將這話當做玩笑話聽了。
而沈徇棠卻好像真的想讓顧家人在底下記著他些。
每年顧家忌日和清明時候,他都會去給人清掃祭拜。
幾年下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而隻有沈徇棠知道,這一座座立著的墓碑下,大都是衣冠塚,卻實實在在都是他的親人。
沒當他站在這些黑色的墓碑中間,總會覺得心中發涼。
父親生前廣結善緣,卻沒有換來半分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