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山南坡的楊梅林都快禿了。
起因隻是寧逾撒嬌說想吃楊梅糕,沈浮橋去摘了幾筐回來時被楚憐看到了。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雨霖山眾妖都知道了山神夫人喜歡楊梅,阮白差點把楊梅樹都給寧逾扛過來移種了。
寧逾幾乎把這當主食了,沈浮橋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牙酸。
“寶貝,中午想吃點什麼,不許說楊梅糕。”
寧逾欲言又止,不輕不重地踢了沈浮橋一腳。
沈浮橋沒轍:“可以當飯後糕點,但你這一吃起來沒完沒了連飯都不吃是什麼毛病?你這些天本來就瘦了,身體怎麼受得住?”
寧逾這些天情緒有點不受控製,沈浮橋語氣一嚴肅他就忍不住掉眼淚,大顆大顆的珍珠劈裏啪啦地掉,嚇得沈浮橋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好了好了,哥哥錯了,吃楊梅糕便吃楊梅糕,行了吧?”
寧逾又迅速收淚不哭了。
沈浮橋簡直頭疼不已。
他並不專攻醫術,給寧逾檢查了好幾遍身體都沒查出什麼不對,最後隻能請風燭過來看看。
“如盤走珠,跳動流利是喜脈。”風燭收手道,“鮫人脈搏微弱,不易察覺,尤其是喜脈,出於自身防禦機製會有一定的屏蔽性,沈兄查不出來實屬正常,可是……”
沈浮橋一聽是喜脈便瞬間怔住了,他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來,又被他極力壓抑下去。他手心出了汗,抱著寧逾,緊張道:“可是什麼?”
“你們同房的頻率太高了。前期神嗣十分脆弱,也就是阿寧耐受得了,要是換作其他鮫人,這麼不節製地同房,脈象早就不穩了。”
沈浮橋聞言心裏一陣後怕,但寧逾臉上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看著沈浮橋慌亂的神情輕輕笑了起來。
“還有你,阿寧,明明知道自己懷孕了,不和沈兄說明便罷了,還任由他胡來,真的是把這件事當兒戲!”
寧逾頭一回被沈浮橋以外的人這麼數落,但話裏話外的關心之意難以作假,他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我是知道。”他承認得很爽快,讓沈浮橋又氣憤又心疼,“不過我很好奇……你送給我的小繡盒裏裝的是什麼,居然能讓我在無法感知配偶紋的情況下受孕。”
“西山秋神伴生樹的樹根,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寧逾想了想,有點疑惑:“我的願望不應該是哥哥能夠永遠愛我陪著我嗎?”
“百分之百會實現的願望是不會在秋神考慮之列的哦。”
風燭給他開了一大串滋補的食材,包括天山血啼草、九重天清心蓮、雨霖山折珠蛇露……沈浮橋記得格外認真,生怕漏聽了一個字,恨不得把風燭供起來,但無奈他家裏還有人等,便隻能先放他離開。
“如果你能說動你養的那隻兔子給阿寧熬點奶羹喝的話,對他養身體很有好處。”
沈浮橋重重點頭:“多謝。對了,之前那件事已經有了眉目,等阿寧把……孩子生下來,我就去禁海閣為你們尋到幹擾天道的七龍盤。”
風燭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朝沈浮橋釋然地笑了笑:“多謝,不過已經不需要了。”
“不日我將褪去一身神骨,成為真正的凡人,我很高興,沈兄,你也當為我高興才是。”
沈浮橋直直地看進他的瞳孔裏,那裏麵沒有不甘和悲傷,隻有滿心滿意的解脫和歡喜。
做人未必沒有做神好,沈浮橋知道,風燭其實早已很累了。他原本是一陣隻會給人間帶去瘟疫和災禍的風,在痛苦和癡愛中撕裂,如今要做飛蛾,撲向他魂牽夢縈念念不忘的燭火。
“哥哥在想些什麼?走神好久了。”寧逾傾身啵了一口沈浮橋的側臉,眼裏有些擔憂,“是不想要孩子嗎?我記得以前我說給哥哥生小魚,哥哥還很生氣來著……”
沈浮橋回神,腦袋還有點暈。
他知道鮫人能生,寧逾也說過願意給他生,但因為神嗣難得,再加上那個配偶紋的差池,他下意識覺得他們之間不會有孩子,每次同房都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他沒有一點準備,也根本不會養魚。養寧逾一條魚他都夠嗆,萬一寧逾再生一窩小魚崽,他養不好怎麼辦?
可是……生一窩……阿寧的肚子裏……他們的寶寶……阿寧給他生小魚……
沈浮橋覺得自己的心髒和靈相都要爆炸了,他的呼吸不自覺地加快,甚至帶了些低低的喘息。
他難以自抑地激動著,那是從骨子裏漫延出來的對占有和圈踞的渴望和滿足。
寧逾隻會給他生小魚。
“哥哥,你沒事吧?”寧逾歪頭看他,用涼軟的手心貼了貼他的額頭,“沒發燒啊。”
“……有點頭暈。”
沈浮橋的目光不自覺地黏在寧逾的小腹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往那裏看,等反應過來時,整個掌心都伸進寧逾的衣服裏貼上了他的肚皮。
寧逾臉紅了:“還摸不出來呢。”
“……對不起。”
兩人像傻子一樣原地抱了好一會兒,直到寧逾喊餓,沈浮橋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拿出來。寧逾都被他捂熱了,鬢邊又冒出薄汗。
“我去給你熬點魚湯,以後必須好好吃飯。”
寧逾眨了眨眼睛,乖乖軟軟地應了聲好,結果該偷吃的時候還是偷吃,真上桌吃飯時又喊吃撐了,沈浮橋拿他沒轍,隻能嚴格管控他的一切零嘴來源,任他如何撒嬌哭鬧都不再鬆口。
終於有一天,寧逾爆發了。
沈浮橋忙活了一上午親手給他做的滿滿一桌子菜,被那麼輕易地掀翻在地,油湯菜水四處飛濺,整個明間一片狼藉。
“我說了我吃不下!我不想吃!我吃了真的想吐!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
寧逾崩潰大哭,抽得上氣不接下氣,沈浮橋怔了一下,趕緊上前把人抱住,摟在懷裏輕哄。
“阿寧乖啊,是哥哥的錯,哥哥不該逼你,原諒哥哥好不好,別哭了。”
這要放在往日,寧逾根本舍不得生沈浮橋的氣,但如今他就是控製不住,眼淚嘩啦啦地掉,氣得五髒六腑都疼。
“滾開,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沈浮橋沒受過寧逾這種冷遇,卻也不敢真的一走了之:“好好好,我滾我滾,我先抱你回榻上好不好?這裏盤子碎了好幾個,小心紮到腳。”
寧逾不理他,隻是哭,珍珠落了他一身,等沈浮橋真的把他放榻上作勢要離開的時候,他又下意識扒拉住沈浮橋的袖子痛聲嗚咽,看得沈浮橋又心疼又著急。
“我不吃……我討厭你……”
沈浮橋有些心碎:“對不起。”
他坐在榻沿抱住寧逾,給他擦臉上洶湧的淚水,吻他哭紅的眼尾和臉頰:“是哥哥不好,沒照顧好阿寧,哥哥改,阿寧別傷心。”
“楊……楊梅糕……”
沈浮橋怎麼可能忍心不答應,可一旦給他開了這個口子,按寧逾如今的性子,以後定是會吃準他不忍心時時鬧騰。一次兩次還好,要是一直這麼下去,不好好吃飯是一個問題,這情緒起伏如此之大又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