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節,庚家坪格外熱鬧,比往年更具年味,因為年前他們分田到戶了,人人都覺得以後的日子更有奔頭。
初春中午的陽光曬的人暖洋洋的,庚時俊正和庚長福在家中大廳上喝茶聊天,看著院子裏跑來跑去的孩子,兩人都由衷的露出幸福的微笑。
老哥倆是從小玩到大,年輕時形影不離,偷雞摸狗撬門爬窗幹壞事更是焦不離孟,到現在年近六十,兒孫成群,一有閑暇還是不由自主的湊在一起。
“這個雜交水稻真是好!產量起碼增加三成!化肥農藥省了多少工阿,現在科學真是利害!”庚時俊漫無天際的感歎道。
“省工是省工,就是太費錢!”庚長福懶洋洋的說。
“生產隊太浪費!白糟蹋了許多,現在的年輕人幹活馬虎,下肥時灑的不勻,草也沒耙幹淨,...秋天割稻子時都是雜草,鐮刀都沒地方伸。”庚時俊抱怨著說。
“生產隊解散咯!以後各幹各的,誰是莊稼把式,誰是二五眼,到田裏一看就知道!”
“自家的地,人人都精心,還怕收成上不去?隻要是給自己幹,人人都是莊稼把式!”
“是啊!國家政策好!…這時令好像不太對,今年無春,明年又是雙春雙雨水!”庚時俊說著突然壓低聲音轉移話題。
立春在節前的臘月二十二,而下個立春是明年的正月初五,所以說今年無春。明年正月初五和十九分別是立春和雨水,年底臘月十五和三十又分別是立春和雨水,因此說明年雙春雙雨水。
農民們根據節氣來安排農事,對節氣變化很敏感。像雙春雙雨水這樣十分罕見的年份,傳說中的大災之年,一經提起,心裏就會沒來由的恐慌。
“是啊!年前我去看閨女,聽她們那兒的老人說,這雙春雙雨水呀!稻子生葦花、地瓜長藤根!”庚長福歎道。
“是不是召集一下,做個祈福法事?”庚時俊看了一眼周圍,見沒小孩子靠近,才小聲的問。
“做個法事倒不難,現在政府對封建迷信有些放鬆,和尚道士也敢出來了。隻是祖上都沒傳下規矩,要做也不知道從何做起。”庚長福皺眉說。
“要不然去找延壽奶奶嘮嘮,她見的世麵多,說不定知道祖傳規矩。”
“你這一說,我想明白了!延壽奶奶以前老念叨要抱養孫子,就是拿不出錢。怎麼仁毅剛掙筆大錢,不打探消息抱養孩子,反而急火火的修整房子,還重安土地牌,放炮祭祀。感情這老太太早知道大災之年快到了,提前做法避災呢!這老太太,鄉裏鄉親還同族同宗,就不知道提個醒?!”庚長福眼睛一亮,咋咋呼呼的說。
“誰像你這大嘴巴!流言一傳出去,政府查起來怎麼辦?她還是地主成份!”庚時俊橫了庚長福一眼說。
“怕啥!…嗯,老太太是被嚇怕了,不過聽說現在不講出身,地主富農照樣可以當兵考大學。”
“那些不關我們的事,論不論出身我們都是貧下中農。去不去?”
“咋不去!走吧!”
延壽奶奶嫁給庚延壽六十多年了,她的姓名早被人遺忘,庚家坪老老少少都喊她延壽奶奶。
庚延壽是個秀才,在這個小山村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惜後來科舉製度取消了,沒能繼續博取舉人進士功名入仕。
庚延壽的原配在三兒子時難產死了,延壽奶奶是鄰省人,跟經商的父母來到清江,做姑娘時還是新學堂時髦的女學生,她能下嫁做續弦,當三個孩子的後媽,庚延壽的學識才幹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