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北聿大學籠罩在一片醉人的酡紅之中,仿佛整個天空和雲彩都被剔瑩的葡萄酒所浸染。

威廉和杜若穎相對而坐在食堂內一處靠窗的位置,兩人的注意力時不時被窗外的夕陽與湖景所吸引。他們身後一桌坐著汪帆帆等人,她們正在聊係館的火災。

大約是因為沒有意識到杜若穎本人就在附近的緣故,其中一個女生非常大聲地對其餘幾人說道:“你們真的不覺得杜若穎那個虛偽的家夥很可疑嗎?發生火災的時候,她明明在聿塔和那個威廉教授約會著呢吧,卻能及時地報上火警,這也太奇怪了!我看啊,搞不好這場火災根本就是她引起的。”

“為了獎學金而自導自演的火災嗎?居然有這種事……”其他人顯然被說服了,遂也紛紛附和了起來。

“這樣造謠中傷你,可真是過分啊。”威廉有些幸災樂禍地對杜若穎假意唏噓道,“明明多虧你及時報警,才成功阻止了更嚴重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這樣正當的善舉卻被她們說成了一場自導自演的陰謀。讓我想起以前不知在哪裏看到過的一段話呢——‘當你想做一個好人的時候,也就成了另一群人眼中的惡人’。”

“可她們的猜測不無道理啊,”杜若穎的神色十分坦然,“換我是她們的話,我肯定也會這麼想。”

“哦?你還挺想得開。”威廉低垂下了眼睫,不緊不慢地卷起一縷意麵,“那麼,為了盡早澄清真相,咱們什麼時候去現場看看?”

“那就吃完晚飯去吧。七點之後,係樓裏就沒什麼人了。”她說。

“不過,話說回來,小穎同學為什麼會覺得火災背後存在隱情呢?其實今天下午我去期刊閱覽室查過了,所有的新聞都說這次火災隻是一場事故。”

“我知道,他們都說是專教裏有一個忘記拔掉插座的熱熔膠槍,膠槍長時間持續發熱,引燃了堆放在一旁的PVC板,然後燒到了窗簾,最終導致了火災。在疏散過程中,沒有人注意到起火房間隔壁居然偷溜進來了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老爺爺,因此他成了唯一的遇難者。看起來確實是這樣沒錯——”杜若穎說,“可是,要發生一場這樣的火災事故,你知道實際概率是多少嗎?”

“哦?是多少呢?”

“是零,”她歎道,“我們專教確實有人用熱熔膠做模型沒錯,但是根本不可能會蠢到把熱熔膠槍放在PVC板上,因為這樣會把板材燙壞。更重要的是,熱熔膠的軟化點在65℃到135℃左右,因此膠槍所能達到的溫度一般不會超過180℃,而PVC板的燃點是256℃——也就是說,熱熔膠槍根本不足以引燃PVC板。”[1]

“但是,隻要膠槍內發生點電路故障,達到燃點也並不是不可能吧。”威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與其說是在詢問她,倒不如說是在故意考她。

“問題就在這裏了,”杜若穎說,“教室裏的PVC板是我們班開學時統一從網上訂購的,款式是我親自選的。我們所購買的這款,全名叫做聚氯乙烯自由發泡板,又叫阻燃型PVC發泡板,是一種防火材料。就算達到了燃點,它也會立刻自熄掉,根本就不會出現明火,更不可能燒到窗簾。”[2]

“這麼說來,就是有人故意布置成這樣,好讓這場火災看起來像意外了?”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你覺得縱火者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這點我暫時還沒想過。”

“那就試著想想看。”

“嗯……我想我們教室裏應該沒有什麼值得如此大費周章焚毀掉的東西吧,難道是為了謀殺掉那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老爺爺嗎?”

“直覺挺準哦,小穎同學。”

“可是誰會謀殺他呢,這毫無道理啊。”杜若穎顯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猜測,“據我所知,雖然他有一個對他很不好的兒子,甚至經常把他趕出家去,但他每月進賬的退休金應該足以保證他的兒子不希望他死才對。至於他接觸的其他人,無非就是學校裏的師生了,無冤無仇的,我實在想不出誰會殺他。”

“但是,你想想,你們係樓是有門禁的,更何況四樓的專業教室近期還都鎖上了,那個衣衫襤褸的老爺爺想要偷溜進來恐怕不太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