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杜若穎守在威廉旁邊,默默瀏覽著手機裏的新聞。她的眼睛時不時偷瞟一下夏洛克,又時不時偷瞟一下威廉。

“醫生說了,”威廉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他們在冰冷的海裏遊了太久,能量補給沒跟上,體力也透支殆盡,所以才昏了過去,吊會兒營養針就能醒,不用太擔心。”

杜若穎立刻收回覬覦的目光:“我……我才沒擔心!”

“哦?”他意味深長地眯縫起雙眼。

“幹嘛?”她警覺道,“不會吧,你真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你說他是福爾摩斯,他就是福爾摩斯?萬一他的真實身份是莫蘭怎麼辦?”

“原來小穎同學在顧慮這個。”威廉會意一笑。

“當然啦,能不顧慮嗎?”杜若穎委屈地回瞪了他一眼。

莫裏亞蒂舍命救福爾摩斯什麼的,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啊!她可接受不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威廉合上了手中那本金黃色封麵的小書,那是先前一位陌生大媽強行塞給他的傳教冊,“看到夏裏的時候,我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雖然他也把我的計劃給打亂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話聽起來很矛盾?”

“我知道。”金色的眼睫忽然低垂下來,像在注視某個遙遠的幻象,“還記得剛遇上你的時候,你問過——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不是福爾摩斯。其實我也常常在想,罪孽深重的自己,為什麼會獲得重生的機會?複活我的人,到底在圖謀什麼?

“據說你們國家有追求永生的文化傳統,但活著並不總是等同於獎勵,尤其還是在這樣惡趣味的遊戲規則裏。”他的聲音很輕,如同自言自語,“不可斷絕的孤獨,永無止境的彷徨,沒有終點的贖罪……事實上,在很多宗教觀念中,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懲罰。”

杜若穎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從他的指縫間,她看到了傳教冊封麵上那句話:

「受身無間者永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之大劫。」

無間地獄,即——

“時無間,命無間,受苦無間。”[1]

它是八大地獄中最殘酷的一種,隻有窮凶極惡的重罪之人,才會被判墮入那裏,在無間地獄中,罪人永遠都看不到解脫的希望。

“但是夏裏出現了,而且他身邊那名少年的情況應該跟你一樣,是被係統綁定的玩家。”威廉繼續道,“這讓我多少覺得,複活這件事,未必有我想的那麼壞。”

“麻煩你還是想得壞一點吧,謝謝……”杜若穎嘴欠道。

雖然嘴上不肯饒人,但她心裏忽然對他有了一些同情。說實話,她完全沒有想過,他竟會這樣看待複活這件事。

“無間地獄”之刑什麼的,這也太狠了吧。

但是,鑒於他的表演能力實在太強,她對這番話的真實性仍有存疑。也許他說這話確實是發自肺腑,但也更可能——他隻是單純想給她洗腦,好讓她相信,他救回來的那個陌生男人就是福爾摩斯本尊。

想糊弄本小姐,光靠苦情戲可不夠,這位“福爾摩斯”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得親自驗證一下才行。

杜若穎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

“你餓不餓,我帶了點吃的過來。”她遞來一個保溫飯盒。

威廉拆開一看,裏麵一半是八珍豆腐,一半是幹貝四絲,底下還隔著一層米飯。飯菜都還熱騰騰的,就像是新鮮出爐的一樣。

他注意到她還另帶了三個同樣大小的飯盒,但那並不是為他準備的。

“杜警官也在這家醫院麼?”威廉問。

“嗯是啊,正好把飯一起送了。”她拍了拍那三個飯盒道,“對了,我逛了一上午新聞,發現居然沒有一條提到昨晚那場槍戰誒。”

“那也難怪,”他淡然道,“由於你提前打草驚蛇,組織成員全部逃脫了追捕,警方的調查還需繼續,既然案情沒有進展,按保密階段處理自然是最妥當的。”

“原來是這樣,”她點了點頭,“不過,你說那個組織會不會回來找我們麻煩啊,畢竟我們害它暴露了窩點。”

“這個暫時不用擔心,”威廉說,“針對這種情況,我另外準備過一套交涉方案,想必白琦潤同學已經和他們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