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許宴有外地同學要來家裏做客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小區傳開。
王猛闖進他臥室的時候,許宴還在夢肖遠。
不是,夢周公。
就算夢肖遠,也不能對外人說。
許宴裹緊被子,藏住少年人的朝氣蓬勃,嗓音困成狗:“你怎麼還不減肥。”
“我也想啊!”王猛說,“等肖遠來了,我跟他商量,看能不能割十斤肉給他。”
“你那叫膘。”許宴說。
“誒。”王猛扒拉他被子,問:“肖遠要來你家睡你是真的?”
“睡誰?”許宴清醒了。
“不是。”王猛自己打了一下嘴,“我說肖遠要來你家做客,再睡一覺是真的?”
許宴麵不改色:“誰說的?”
王猛:“你爸唄,我剛去你爸那買醬油了。”
“我媽給你開門的?”許宴抓過手機。
“嗯。”王猛回憶,“她拿了你爸外套要送給他,你爸在店裏沒穿外套,好像搞什麼弄髒了。”
“哦。”
“你快點起來。”
“幹嘛?”
許宴光速給自己洗了個漱,和王猛去中心街買東西。
拿王猛他爸早上甩給王猛十張紅票子時的話來說:沒新衣服能叫過年?
許宴懷疑這廝在內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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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的這天,許宴起很早,還穿上了自己摳摳搜搜買的一件自認為很帥款式很流行的外套。
其實款式真的不錯,但不符合2013年的審美。
許宴不管了,反正他穿什麼,肖遠都會說帥。
昨天中午的時候開始下雪,不太大,今早小區內的景色被白皚皚覆蓋了些許。
“小宴!”許誌華買菜回來,進門就說,“你打電話給你那同學沒啊?”
“昨晚微信說了,市裏雪不大,出行沒問題。”許宴在廚房說。
許誌華過去,發現他在處理小章魚,笑了笑說:“小許老板平常不顯山露水,會的還挺多。”
許宴得意:“那是,弟弟妹妹以後有口福了。”
父子倆搞了會菜,任雪才起床。她有孕在身,大冬天沒必要起早。這不剛洗漱完,就要來幫忙。
“不用。”許宴朝餐桌示意,“那有早餐,我給你熱過了。”
任雪高高興興去吃兒子給她準備的早餐。
茶幾上手機響了。
她道,“小宴,你電話!”
許宴擦手出來,動作太急,險些被廚房推拉門的軌道絆倒。
他一邊叮囑任雪小心那,一邊劃下接聽:“喂,快到了?”
電話那頭風聲嗚嗚,肖遠說話有些喘:“我可能要遲點,也可能準時到,遲了你們就先吃。”
“怎麼回事?”許宴進臥室,關門說,“哪有不等客人先吃的話,你在哪,我讓我爸接你。”
“別。”肖遠似乎在走路,現在停下來,“路上積雪不太好走,車還多,都是春運往家裏趕的,剛有追尾,我們是其中一輛。”
許宴頭皮一麻:“人沒事吧!”
“沒人受傷。”肖遠說,“老胡留那處理,我往前麵走,運氣好搭個車,很快就到了。”
運氣不好呢?
許宴自己打嘴:“行,你看到‘寶安’兩個字打我電話,我就知道你到哪了。”
電話掛斷後,他卻沒心思再往廚房鑽,焦慮地在臥室來回走。
兩分鍾後,打電話聯係縣城裏跑車的老師傅。
約好車,許宴打開臥室門,大步往玄關走:“媽我出去一趟!”
任雪一怔。
許誌華從廚房出來:“他出去了?這都九點半……”
話沒說完,妻子就過來抱住了他,嗚咽著說:“他叫我了嗚嗚,他叫我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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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裏的道路被處理過,雪水都堆在路兩邊。城外不是,路麵很滑,全是雪水,短時間化不掉,老師傅都得掐著車速走。
輾轉一個小時,許宴才終於把人給接到了。
他把帶來的禮物塞進後備箱,坐上車就把男生兩隻手抓過來看,手指被袋子勒得紅紅腫腫。
“傻啊,誰讓你帶禮物來了,這不還沒過年嗎。”許宴揉了揉,“疼麼?”
肖遠搖頭。
肖遠這會有些不在狀態,想到等下要麵見他父母,就止不住開始緊張,下意識把他手指攥住。
許宴不揉了,奇怪地看他一眼,湊近打量:“沒傷哪吧?”
“沒。”肖遠說,“就是連環追尾,不太嚴重,車頭車屁股損了點。”
清新的雪鬆香縈繞鼻端,稍微湊近男生白色外套領口就能聞到。許宴被香味短暫地奪了下神,覺得男生頸窩香味應該更濃鬱。
許宴趕緊止住偏軌的念頭,坐好,望向窗外,轉移注意力。
肖遠是在長久的安靜中,察覺許宴的異樣,剛要說點什麼,老師傅在前麵接了通電話,嗓門不小,大概就是家裏人催回去吃飯。
正好肖遠手機也響了。
許宴轉過臉:“老胡?”
肖遠嗯一聲,接通電話。
他叮囑老胡的話很穩重,像許宴第一次在公寓看見老胡的那會一樣,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感,和發號施令感。
忽然讓許宴有種想法,會不會男生早就不是男生了,和他一樣芯子換了,隻是在裝而已?
隨即他又把這種念頭掐斷。
不可能。
電梯裏強吻他的男人非常不要臉,人還壞。現在的男生非常純情,逗逗就能麵紅耳赤。
許宴回憶男生那些害羞臉紅的場麵,算著算著,發現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的。
肖遠就一直看他掰著手指算,掰著笑著,一路笑掰到了小區。
經過四樓,等著他倆的王猛杵在門口,手裏還捧著飯碗:“稀客稀客,有時間下來玩!”
肖遠“嗯”了聲。
許宴湊過去看他的碗:“吃的什麼好東西?”
“還饞我的!”王猛說,“你家海鮮味把我爸痛風都勾出來了!這會兒還在吐槽你家呢。”
“小兔崽子你和誰說話呢!又在編排老子是不是!”王猛他爸喊。
眼看著聲音要過來,許宴趕緊催走,和肖遠前後腳邁上五樓。
“哎!下午找你們玩啊!”王猛衝他們道。
他爸探頭出來,隻來得及看見一黑一白兩片衣角,問:“小宴他同學?”
王猛說:“也是我同學,就坐我後麵,我們班學霸!暑假教我們做題那個,全身上下除了‘優秀’沒別的字!牛逼得一塌糊塗!”
他爸屏住呼吸,關了門語重心長說:“兒子啊,明年你們高考,我聽說小宴這學期成績不錯,你也要加油,多跟成績好的玩玩。”
“行,中午碗你洗。”
“這跟洗碗有什麼關係?”他爸不明白。
“跟優秀的人玩也有壓力好不,我壓力巨大,你不洗碗我就不跟他們玩。”王猛道。
“你這混小子,欠揍!你老子我還痛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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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問題,許宴沒趕上大展廚藝,滿桌菜都是許爸爸一人完成,一點兒不遜色飯館裏的菜。
肖遠發現許宴更像他媽,尤其是眼睛。性子跟他爸比較像,但也透著點毛躁。他們的相處很融洽,呈現出的是一個溫馨而圓滿的家庭。
飯後,許誌華和任雪出門,給家裏兩個年輕人留個自在環境。
許宴帶肖遠進臥室:“呐,咱倆晚上就睡這!”
臥室陳設簡單。
一張床,兩張床頭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桌腳邊放著垃圾桶,裏麵很幹淨;四扇門衣櫃的其中一扇門上,貼著兩張很小的照片,肖遠還沒看上兩眼,就被臥室主人衝過來捂上。
“不能看!”許宴很慌。
臥室被他清理過不知多少遍,唯獨忘了衣櫃上的大頭貼,太土了,太雷了那個非主流造型。
該看的都看到了,再捂都沒用。肖遠點點頭,坐到椅子上,翻開他的寒假作業。
許宴立馬摳大頭貼。
書桌前的窗子沒開,玻璃光潔,外麵的景色似乎不錯。
肖遠不看作業了,抽了筆筒裏的一杆蠟筆,轉了兩下問:“你在家裏也會畫畫?”
“有時間才畫。”許宴毀屍滅跡完畢,兩手撐在書桌邊緣,垂眼看他,“畫你。”
“畫我,”肖遠想到什麼,“你在公寓藏著畫麼?”
“這哪能讓你知道。”許宴賣了個關子,忽然笑道,“不過我給公寓裏那兩個空畫框搞了兩幅。等著,我拿給你看。”
他走出房間,很快回來,拿著兩卷封閉好的畫軸,看上去像是提前準備好的。
兩幅油畫。
一幅是槐樹。
一幅是坐在長椅上的男生,雪地裏還有鸚鵡的景象。
肖遠一下子想到那天。
“還行吧?”許宴說,“我雖然是學素描出生的,但其他的我都會點。”
“少了兩個季節。”
“什麼?”
肖遠看著他說:“秋和冬有了,春和夏還沒有。你準備什麼時候畫?”
許宴:“開過年?”
“學業重要。”肖遠卷著畫軸,“高考之後怎麼樣?”
高考之後,大部分人分道揚鑣。
能不能在同一個城市,誰都不知道。不過畫兩幅畫的時間,許宴還是擠得出來的。
“先畫夏天,以後有時間再畫春天,這個意思?”
肖遠麵露糾結。
想說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再往後,比如在同一所大學裏……
手機突然響了聲。
奶茶小生(王猛):【出去玩麼,我請你們唱歌。】
三個人唱有什麼意思,許宴準備說不去,想到什麼,眨眨眼對肖遠說:“你好容易來一趟,不逛逛怎麼行。走走走。”
肖遠問:“去哪?”
許宴說:“帶你幹壞事。”
肖遠:“?”
許宴感覺他懵逼了,摟他出門:“你知道一天裏,什麼時候幹壞事,才不會被爸媽發現麼?”
肖遠搖頭。
許宴湊過去跟他咬耳朵,唇貼著他耳垂說:“中午啊,因為早晚都會被發現。”
一直到了KTV,肖遠那隻耳朵都是燙的。
喜歡一個人,就想要靠近,想要更親密些,想要身體接觸,他這段時間一直陷在這種渴望裏。
像這次,偶爾得到一點甜頭,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直到某人把麥克風塞他手裏,他才反應過來,懵逼看屏幕:“你帶我來KTV,讓我唱小星星?”
許宴脫外套:“你上次賴皮,今天我生日,說什麼我都要聽。”
此時KTV隻有他們兩人,王猛留在外麵接人,據說還有他們倆的小學同學要來。
“你不是喝斷片了?”肖遠就知道他在撒謊。
“植、植物人都能好,誰規定喝斷片就找不回記憶的!”許宴理直氣壯說。
肖遠轉了轉麥,倏爾點點頭,笑道:“好,我唱。”
小學同學推門進來時,包間裏就是一道好聽的男聲在清唱:“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
哄孩子似的。
音好聽,但調不準。
肖遠記得當時的場麵,仿佛社死那麼幾秒。
然後唱歌的許宴放下麥,捂著臉趴在他肩上,說:“完了。”
沒臉見人了。
歌本來是肖遠在唱。
但清唱太勾人了,許宴一個沒忍住,中途奪過來自己試兩嗓子,就那麼巧被小學同學聽見了。
晚上回到家,已經快要九點鍾,飯在外麵吃的,還喝了點小酒。
他爸他媽在餐桌旁等他們,桌中央擺著個生日蛋糕,他媽唱生日快樂歌,他爸給他倆發紅包。
一個是“生日快樂”。
一個是“新年快樂”。
肖遠不準備接來著。
許誌華說:“第一次到家裏,見麵禮都帶了,我哪能不給包,快拿著,都是自己家人!”
這種做法,好像肖遠小時候在國外,擱Mp3裏聽的一個故事插曲。
含義就是:
1,他們對你很滿意。
2,都是一家人,好好相處。
3,以後經常來。
肖遠心安理得收了紅包。
白天走了不少路,下午玩一身汗,許宴找衣服給肖遠洗澡換。
他爸他媽進屋休息了,許宴忙裏忙外,直把肖遠安排上床,他自己才匆匆忙忙滾進浴室。
肖遠回撥父親傍晚打來的電話,確定回去時間,又聊了兩句,聽到臥室外動靜才掛了。
許宴進來:“累不累?”
“比上學輕鬆。”肖遠給手機充電,看他在擦頭發,“不吹?”
“等等就幹了。”許宴站在空調下方,試了試風速。
“抱麼?”肖遠問。
“啊?”許宴回頭看了他一眼,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噢,噢對,還有那個事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