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用意,舒蘭與雖然有些不滿,想想倒也算了——做皇帝的,想法多,心眼多,總歸比是個傻子的強。
不和別人比,就原設定裏那個夯貨老六,那為一樁賜婚逼反親王的操作,便簡直堪比南梁深海,臥底達人了。哪裏比得上他爹:隻要得用,別說封個奴婢出身的女人給堂弟當王妃,就是將宗室姑娘封為公主嫁給昔日敵人的兒子,都笑眯眯樂顛顛的,看著真是個好長輩。
這個好長輩此刻還一臉慈愛地望著舒蘭與:“阿婉呐,你跟著梓潼入宮的時候,比如今的仙娘還小些呢,懵頭懵腦,受了人氣也不會告狀。不想十來年,你竟有了這樣的長進,朕看著也很是欣慰。可說來也不怕你害醜,朕想起你的形貌來,還是當初陪著仙娘胡鬧時的小丫頭模樣,那時候哪能想到,你會成了朕這一朝頭一個外朝女官?”
舒蘭與嘿嘿傻笑:“臣妾也不怕陛下笑話,臣妾全是靠著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寵愛才有今天,自己的本事麼,還是稀鬆平常得很。若說真有什麼和別人不同的,大約是這一個腦袋裏總裝著些稀奇古怪的事兒。”
皇帝拍掌大笑:“難怪你和阿瞻能玩到一夥兒裏去。那孩子自幼也是個稀奇古怪的……噯,你們都長大了,都有出息了,朕哪兒能不老呢?”
舒蘭與蹙眉:“陛下春秋正盛,萬萬不該這麼說的。”
皇帝咳嗽了兩聲,臉上的笑意卻是有些悵然:“人都說皇帝是天子啊,可蒼天若是還憐憫朕這個兒子……朕不要多的,再給朕十年,把一個安穩強盛的大燕交給子孫,朕也有臉麵去見祖宗。這十年得做多少事,哪一年能都耽誤不得,可就是這麼的,朕還不知曉自己能活多久呢。”
舒蘭與麵色大變。
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起身肅然拜下:“陛下,天子安危是天下頭一樣要緊的事兒,陛下萬萬保重龍體。大燕的新政,十年內未必能出成果,便是為了江山社稷,您也得……”
“保重,保重……”皇帝搖搖頭,“你們年輕人不懂,這身子骨壞了,保重也是保不準的。罷了,這話我同你說做什麼?小姑娘家又不是太醫,沒得教你們擔心。”
舒蘭與道:“陛下合不該說這話,若是連陛下龍體都照拂不妥,醫官們是幹什麼吃的?再者,這話虧得是叫臣妾聽到了,若是叫公主殿下聽到,她怕是要哭了。”
“……仙娘不會聽這幾句話就掉眼淚啦,她也是大姑娘了,大概隻會想著去訓斥一番醫官吧。”皇帝擺擺手,“今年朕還得把她嫁出去……”
“今年?”舒蘭與一怔,“眼見到九月了,陛下您……這未免太趕急了。”
皇帝歎了一口氣,道:“時間不等人啊,仙娘過了年就該十六了。再拖就成老姑娘了,便是她拖得,楊家那小子也拖不得。”
舒蘭與若非知道皇帝早有賜婚他們的想法,聽到這話一定會驚訝的。可此刻聽來卻忍不住心下嘀咕,十六歲就能拖成老姑娘了?楊英韶也才二十出頭,有什麼拖不得的,難道過了今年,明年就不能辦喜事了?
這話她沒問,隻當是老父親感到年華易逝,迫切想給愛女找個終身依靠罷了。
可兩日後,在戶部衙門外頭正正撞上葉清瞻時,她才察覺到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葉清瞻與她十天一通信,若是要來京城,事先怎麼會一個招呼都不打呢?可如今他人出現了,還跟管國庫的王侍郎談笑風生。
看得舒蘭與愣了一愣。
王侍郎大約也聽到了什麼風聲,兩撥人中間分明隔著衙門裏最長的一條走廊,他卻停住腳步,熱情地招呼了舒蘭與:“尚郎中!忙著麼?跟不跟咱們去銀庫裏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