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到做粗活的奴婢們聚居的區域,很快就寸步難行了。
逼仄的小巷裏汙水橫流,難聞的氣味讓舒蘭與忍不住捂了鼻子。
連小楊氏也滿臉寫著不好意思:“王妃娘娘,這一段,是得走過去了,王府的馬車太寬了,過不去這路。”
舒蘭與點了點頭,今日為了出來方便,她穿了男裝,總比長裙曳地時便利。但被扶下馬車來,看著這小巷裏散落的垃圾、在陽光下集群紛飛的蚊蠅和滿地情狀可疑的水坑,她還是……
有點後悔。
楊氏掃了一眼王府裏來的奴仆,立時有人會意,從馬車廂底下拖出一隻大箱子,裏頭是篩細了又摻過香灰的黃土,給王妃娘娘墊出一條路來。
舒蘭與這才敢接著往前走,這小巷宛如羊腸般曲折,轉過幾道之後,卻是霍然開朗——前頭的路,居然是用圓石墊過的!不算寬,夠一人走,通向一間破院子。
那條圓石小路高過路基,上頭沒有積水,踩上去就不會汙了鞋底。
楊氏說:“王妃娘娘,這就是趙氏幹的了。那屋子,便是她和兩個孩子寓居之處。”
舒蘭與早聽說那兩個小兔崽子頑劣,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往前走,不曾想進了雜院裏頭,竟見兩個孩子在幫忙糊一層層的破布。待進了屋子,便是在不好的光線下,也看得出這裏是拾掇過的,地麵幹淨,破被子在沒有簾子遮擋的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短了一條腿的破木桌上,還擺著一隻土瓶,瓶子裏插了三五朵愛長在牆根邊兒的小野花。
不鮮豔,有點兒香氣,主人是個挺有生活情趣的人。
“這便是趙氏的屋子?”她問楊氏。
楊氏點點頭,正要說話,有個端著一盆鞋底的年輕婦人從屋子後頭進來。
卻原來這房子是個“兩麵通”,這種屋子,本地人拿來做廚房或是雜物間的多,有些百姓手頭有點兒餘錢,也立這麼一間待客用,但尋常人不住這個。WwWx520xs.com
前後都有門窗,冬天就會冷得隻剩下胸膛中一顆心裏還有幾絲熱乎氣。
趙氏剛從京城來澤州不久,縱使有些錢,路上耗用得也不少。官府分給她住這個,她就隻能住這個。
但她勤快,肯幹活兒,又有楊氏時不時照拂一二,雖然過得緊巴巴的,衣裳倒還合體,也沒有像別的沒入府邸伺候的官奴婢那樣,穿得露手光腿破破爛爛。
她甚至還借著給官府洗衣服的活兒,將那些實在破碎得洗不成的衣物撿回來,裁布片,做鞋底,拿去販賣,一雙鞋底換二文錢。
孩子們在幹的也是這活兒,她原本在屋後頭亮處納鞋底子,聽到前頭有動靜才進來,正和舒蘭與、楊氏碰個照麵。
她不認識舒蘭與,但認識楊氏,立時要行禮,楊氏尷尬擺手:“咱們都是一樣的,客氣什麼……這,這是……”
她不知道該不該介紹舒蘭與,但舒蘭與心裏已經有了譜,笑吟吟看著趙氏——趙氏臉上的確有一道傷疤,從左眼下方貫過鼻梁,劃到右耳根處,但這傷疤雖長卻細,對趙氏的美色並不曾毀得太多。
舒蘭與問:“你是這兩個孩子的生母嗎?”
趙氏點點頭,指指喉嚨,示意自己不能說話。
舒蘭與道:“了不起。”說著對她挑起拇指。
趙氏眼前一亮。
兩個人心裏就都有數了。
舒蘭與叫服侍的人到院子裏去等,楊氏雖然不解,但她乖,還是跟著大家出去了,臨走前道:“王妃娘娘隨時喚咱們,奴婢們就在外頭等著服侍。”
門一關,趙氏幾步邁向前來,抓著舒蘭與的手,雙淚長流,開口無法發音,氣聲道:“蘭姐,我是崔果果,我好慘啊。”
崔果果?隔壁應對組的小姑娘嘛。
舒蘭與失笑:“怎麼你也來做任務了?”
“這不是投資人進來了,你失聯了,得派個人來麼?這時空的主線是女主女扮男裝考上科舉,我是學古典文學的,就……”崔果果氣苦,“來了才知道,女扮男裝的女主,是門口那個女猴崽子,我扮演這倆猴崽子的親媽,原設定裏,孩子被婆家搶走之後,我孤苦伶仃又醜又啞地凍死在一個雪夜,等女兒長大了才知道給我報仇。”
舒蘭與這才知曉,那兩個孩子裏有一個是女兒:“這不是挺好的女兒麼?別叫人家猴崽子了。”
“本來是挺好的,在做官的親爹家,被祖母虐待,被兄弟姊妹們欺負,嫡母也不管她,靠自己努力偷偷識字讀書,然後在新朝代考上科舉當了狀元……可他們爹,這不是撲街了嗎?成年的孫輩都死了,這兩個小猴崽子就成了全家的希望,被祖母慣壞了。”崔果果歎氣,“這可好,嫡母把禍害扔回來給我了。我最煩熊小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