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的夏天,驕陽似火。
我從2584次列車上下來的時候。是十二點點零九分,比規定的十點三十九分,晚了整整一個小時零三十分鍾。
這塊烏龜一樣行速的硬鐵,竟然耗時二十七小時零三十五分鍾,嚴重打擊了我對物理這門科學的研究興趣。他耗費了我一百多銀子,讓我本就很薄的錢包,越發的薄了。卻又嚴重的打擊了我對物理科學以及中國鐵路的熱誠程度。
我有點不爽的,出了熙熙攘攘的南站口。外麵是白花花的太陽,我與它一打招呼,它便送了我一點頭昏眼花。
我戴上墨鏡,在杭州南站的公交站牌,仰望著頭頂那輪似火般灼燒的烈日。低聲咒了聲“這該死的夏天!”
旁邊一個帥氣的男孩子,身材頎長,眉目彎彎,笑著打趣“夏天,你這是咒夏天,還是咒自己呢?”
我狠狠地瞥了一眼練俊。忽然想起自己原來帶著墨鏡,於是摘下墨鏡,又狠狠地補瞅了一眼,還覺得沒解恨,於是加了一句“練俊,你這隻該死的八哥嘴!”
瘦高的練俊,開心的笑了起來,“夏天,這該死的夏天!”
夏天,是我的名字,一個從三流學校裏出來的丫頭。
之所以說是從學校裏出來,而不是畢業,因為我還沒畢業。專科三年,而我隻讀了兩年,還有一年才能畢業。本該聽家裏的話,準備專升本的。可是我逃了出來。
可能你要問,逃出來的?為什麼要逃?
我隻能回答你,我是從家裏逃難出來的。至於為什麼逃難,從哪裏逃難出來的?
練俊問過。我不肯說。
他又問,你一個女孩子出來你的家裏沒有人管你?
我笑,我連家都沒有。
他又問,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不願意別人知道?
我笑,我隻有一個秘密。
是的。我有我的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與練俊,在三個小時零三十六分鍾前,是互不認識的。練俊在上海南上了2584,坐在了我的對麵。
年輕就是這樣美好,一個隨意的搭訕,或許就那樣簡單的成為了朋友。
我與練俊一見如故,相約一起去看西湖。
***********
西子湖。
楊萬裏在《曉出淨慈送林子方》裏說“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六月中的西子,果然是嬌豔,妖嬈而又美麗的。
我們在小店裏,簡單吃了頓午飯後,練俊便陪著我,奔向了闊別許久的西湖。
我們租了兩輛自行車,沿著路線斷橋殘雪—白堤—蘇堤—雷鋒塔——走下去。
斷橋之上,我的尼康D80閃個不停,練俊好看的眸子裏,荷花閃動“畢竟西湖六月中,相機不與別人同。接天美圖無窮碧,人麵荷花別樣紅。”
我望著練俊,那雙清澈如海的眸子,心中便如同刀割般的疼痛,手中的D80竟然那樣沉重,沉沉的壓在了我的手上、心上。那樣的沉重,宛如他的一生。
這世上有沒有一個人?想到他,你會忍不住留下淚來?
有!杜小白!
一個每逢提起尼康D80,一個每逢提起西子斷橋,每逢提起幸福摩天輪……便會讓我心痛如刀絞的男子。
杜小白啊,杜小白,為什麼每逢想到你,我便會流下淚來?究竟是你讓我心痛,還是我讓你心痛呢?杜小白?
我的眼裏,蓄滿了淚水,是誰說斷橋殘雪是西湖最美的風景?為什麼我隻看得到漫天慘白的陽光和那蒼白的橋麵!
原來,斷橋不過是一段段了的橋。隻是因為有了那個人,才讓它有了自己的故事。
那麼,你呢?杜小白?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麼也變成了雪日的故事?
我的眼淚,是練俊掩飾不住的慌亂。他纖長的手指,慌慌張張的遞上一方疊的齊齊整整的手帕“夏天,你是不是想到了白娘娘和許仙,所以感動了啊?”
我驚愕的抬起頭來,他的眸子在陽光下那樣明淨閃亮,燦若星子。
我忽然覺得我這樣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的橋上大哭,實在是不雅。我看到前麵有個賣棉花糖的大叔,忙編了個借口“我想起我小時候,我爺爺總是給我買棉花糖吃。可是現在他不在了,沒人買給我吃了。”
練俊哭笑不得的伸手理了理我雜亂的短發,低頭想了一回,竟是抬頭笑了起來“我當你是為什麼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夏天,你真可愛。你爺爺不在,不是還有我嗎?”
我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淚珠。可愛?我和可愛這個詞竟然有聯係?這是不是天大的笑話。他們都說我是災星!禍害!害人的狐狸精!
我在心中腹誹不已,練俊卻看著我呆住了。
後來經曆了太多之後,那天練俊喝了太多太多的酒,流著淚對我說了一些話,我才明白他當時為何會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