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道心(1 / 2)

這三個字仿佛震鳴般令景誠帝短暫失聰,他不可置信地搖頭,嘴裏接連喃喃著‘不對。’

他抓緊暮雲的肩膀,像是質問,又像是懇求,他啞聲說:“你說謊了。她沒死,她一定是不想見朕所以躲起來了。她愛采茶,她定還在煙州。朕等了這些年,她一定還在某處等著朕去找她。”景誠帝在惶恐裏思索左右搖頭,隨即倏地盯住暮雲,“是她!是她教你這麼說的對不對?啊!是她教你這麼說的,你告訴朕,是也不是!!!”

他陡然提高嗓音,十指攥緊暮雲的肩膀,用力之深令暮雲吃痛蹙眉。

“陛下,大火時,她與孩子皆命喪火海,深埋大江水澤之中。”暮雲忍著疼痛,“暮雲之言若有欺瞞,定叫暮雲不得好死,五雷轟頂!”

“不可能!!!”景誠帝高聲嘶吼,他猛地推開暮雲,站起來似絕不相信地瞪著暮雲,“樂無雙不會死的,她還活著!她怎麼可以死呢?朕是天子,朕是九州共主!朕要她活著陪著朕看盡這蒼山川海,朕要為她建一座絕頂高樓登高望遠共賞漫天星辰,這是約定!”景誠帝頹然退了兩步,“這是朕為她許下的諾言。”

景誠帝似站不穩般癱坐在玉階上,胸腔起伏喘著粗重的氣。

老熊望著暮雲眼眸顫動,旋即暗自咽了口唾沫。

“陛下不信,隻因執念所囚。”暮雲聲音低迷,“她不過一介藝妓,陛下後宮佳麗三千,陛下要什麼,皆可唾手可得,何苦執念於區區她一人。再者,她便是入了宮,豈不叫天下人笑話,臣子笑話,皇後笑話?”

“誰敢笑?”冠冕珠簾驟撞,景誠帝倏地瞪向她,“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他們笑他們就得笑,朕要他們哭他們就得哭!後宮佳麗三千,可朕要的隻有樂無雙,朕隻要她!”

暮雲脖頸浮紅,她似鼓起勇氣,抬眸直視景誠帝,不卑不亢地說:“可天下人容不得她,當年陛下潛入花船,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在世人眼前走進去,不就是怕天下人詬病閑言,說陛下的不是嗎?”

“你怪朕。”景誠帝扶著亭柱站起來,身子微頃輕拍胸口,“朕當年是孱弱的幼王,朕讓楚貴妃帶著皇子公主一道去,為何?朕是為了兌現諾言,朕是去接她的。隻要她肯點頭,朕便要帶她回宮,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奈何火起,那火……”

“草民當年遵奉代州牧酆承悅之命,鑿穿船底。一應命案皆由草民一力承擔,陛下。”老熊雙臂撐地,昂首咬牙,“此案是草民、主事,而今酆承悅已死,其後主使是龐博藝。陛下若是要草民身死無妨,隻是草民有一言不得不說。”

景誠帝似虛弱無力地擺手,說:“講。”

“陛下當年入煙州,行蹤一應極為隱晦,可其後七州州牧皆聞訊而來,天下人都說此七人皆是溜須拍馬之輩,前來煙州不過是為了阿諛奉承楚貴妃和三皇子齊王而來。”老熊眼眸堅毅,“敢問陛下,七州牧當真是為了楚貴妃而來?而不是為了陛下嗎?”

景誠帝何等心智,他眉頭一挑,恢複了些許氣力,嗓音沉重地說:“說下去。”

“朝堂有龐司空領尚書台等百官處理政務,人人皆以為陛下在後宮縱酒享樂。但隔牆有耳,眼窺八方之徒怎會少了?”老熊舔抵幹澀的嘴唇,“陛下可曾想過,泄露陛下行蹤之人,恰恰就在皇宮內院,深宮之中。”

景誠帝凝視老熊,威嚴地說:“你藏什麼,朕要你說,說下去。”

“草民不敢揣測。”老熊垂首,“草民是為了內人與兒子,這才出言不諱。望陛下贖罪。”

景誠帝渡下台階,蹲下身湊近,他逼視著重聲說:“朕要你說。”

“草民不敢。”老熊頭貼到玉階上,“陛下莫要逼草民。”

“你隱姓埋名苟延殘喘,是朕不追究當年謀害一事。”景誠帝目光炯炯,“七個大州的州牧,朕若治你的罪,隨時皆可。隻要你說出此人,朕便留你一具全屍。”

老熊知道今天走上這天階,他難逃一死。

老熊撐直手臂直起上半身,說:“草民謬言,且懇請陛下放過妻兒。草民……草民才敢說。”

“律法言明,罪不及家小。”景誠帝允諾,“說出你心中所想。”

老熊眸子一厲,咬牙震聲,說:“後宮中唯有焦皇後可知內外情,且——”

他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高舉托於頭上。

景誠帝一把奪過,旋即抽出信紙,眼眸飛速轉動掃閱。片刻,掌心一攥,捏皺了信紙。

他轉向老熊,寒聲說:“你有備而來。”

老熊垂首不答,暮雲望了老熊一眼,見他麵如死灰,便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老熊垂眸看了一眼,隨即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了暮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