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瑺在奏折的最後,講述了忻州之事,並為自己向百姓低頭請罪,末了還不忘加一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自我辯解的話。
這都把曾子大佬搬出來了,不給麵子也得給麵子了,要不然“弘毅”的是他茹瑺,不“弘毅”的就是自己。
當官的犯了錯,給老百姓道歉,在朱允炆看來這是極正常的事。
畢竟後世見多了,為人民服務嘛,服務不周到的時候,總需要低個頭,道個歉,然後皆大歡喜,來年該幹嘛還是幹嘛。
甚至還有一個有著“躬匠精神”的島國,讀了錯別字要道歉,貪了點錢要道歉,造了假也是會彎腰,弄點核廢水大家一起品嚐,也不過是九十度鞠躬的事。
看茹瑺的忻州道歉與鬆崗講話,即解決了黃家的煤礦山問題,還化解了百姓對朝廷的矛盾與不信任,擴大了影響麵,提高了朝廷形象,這丫的就是一場完美的政治公關啊,何罪之有?
不過這隻是朱允炆“後現代”的思維與認識,對於大明官員來說,什麼問題、矛盾都不如臉重要,臉就是正義,就是活著的意義,你丟自己的臉,那是個人的恥辱,但若是丟集體的臉,那是你找死。
朱允炆給太後、馬恩慧等人解釋了下,便與顧三審離開後湖,於中軍都督府內召見解縉、鬱新、鐵鉉、徐輝祖等人,將茹瑺的密奏交給幾人,道:“你們認為如何?”
徐輝祖看了一眼沉思的鐵鉉等人,先表了態:“山西移民至今毫無進展,困難重重,借外力推一把,也並非不可行。此策雖不是敲山震虎,卻也是打草驚民,需控製好力度,即不可過於嚴重,引發山西動蕩,又可以讓民眾知曉其中厲害,有決心移民。”WwWx520xs.com
力度,往往是很難把控的。
輕了,沒用。
重了,負作用。
鐵鉉反複看過文書,也有些難以抉擇。
作為茹瑺曾經的下屬,鐵鉉在感情上是支持茹瑺的,兩人也有著不錯的私交。
但,這件事非為私情,乃是國事。
鐵鉉放下文書,正色道:“皇上,此策看似可行,但未免有些問題。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今有巡撫烽火戲百姓,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貽笑萬年?臣絕不讚同此策!”
朱允炆盯著鐵鉉,不等發問,解縉便開口道:“鐵尚書可有破局之法?移民籌備已然鋪開,北直隸、河南大片荒蕪的田地需要有人去開墾,而山西人多地少,除去士紳大戶,尋常百姓人均耕地尚不及五畝,而一旦移出去,人均耕地至少翻倍,過不了幾年,他們也將擺脫窮困。”
鬱新也有些撓頭,現在戶部與地方官員,可是不斷向北運輸糧食,水師中絕大部分運糧船都拉了出去,還在民間征調了不少船隻,借河道運輸到半路,然後以民工轉運的方式運抵北直隸與河南等地。
菜都下鍋了,客人不來豈不是糟蹋了一鍋食材?
移民必須進行,哪怕是用點手段,也必須進行下去。
鬱新看向鐵鉉,此人立場難定,說他是茹瑺的人吧,他很多時候又有著自己的看法,並不唯茹瑺馬首是瞻,說他是解縉的人吧,也不盡然,兩人還有一些矛盾。
或許,他隻是一個官員,並不屬於任何人門下。
不過在這件事上,鬱新是不讚同鐵鉉的,不管是出於山西、河南、北直隸發展大局,還是眼下移民的必須性,都應該果決行事,不拖泥帶水。
鐵鉉麵對幾人的質疑卻沒有慌亂,隻對朱允炆行了個禮,道:“微臣認為,戲弄百姓貽害無窮,故此楊溥之策斷不可為。但是……臣聽聞陝西白蓮教勢力極大,已對陝西、山西構成威脅,朝廷應發動大軍,前往圍剿。”
“嘶!”
解縉、鬱新與徐輝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娘咧,這鐵鉉真不愧是個鐵棍子,砸死了不償命啊。
陝西王金剛奴所帶領的白蓮教被打成了遊擊隊,零零散散藏在山溝裏,雖然不屬於山西都司管吧,但畢竟是鄰居,陝西遭了災,山西這鐵哥們主動幫個忙總可以吧。
王金剛奴啊,你運氣不錯,趕上了好時候,好歹也是自封“天王”,那朝廷發個十萬二十萬大軍,對得起你的身份吧。
“臣還以為,作為邊防重地,需加強演練,尤其是守城訓練、野戰訓練。若是可行,還可調動其他都司與衛所配合操練,以護邊疆太平。”
鐵鉉肅然道。
朱允炆看著一臉正氣卻滿肚子壞水的鐵鉉,他義正辭嚴地批評了茹瑺與楊溥的建議,丟到地上還踩了兩腳,然後一彎腰,重新包裝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