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暴昭來回踱步,走得腦袋都開始冒汗了,侯泰不斷讓人添茶,這茶葉早就沒味道了。
兩個人很鬱悶,這大朝覲在即,刑部封印,就留下刑部右侍郎金有聲等幾個人當值,這在家裏陪老婆孩子正享受天倫之樂,突然說元旦要加班,是誰誰樂意?
金有聲兩手一攤,也不是自己想讓你們兩位來加班,尋常案件拖個幾個月半年的也沒啥,關起來餓不死就行,可眼前這兩位“囚犯”,自己一個小小侍郎,一位都惹不起,不找你們來找誰……
暴昭坐了下來,煩躁地翻了幾頁文書,開始責罵:“高陽郡王鬧事也就罷了,茹閣怎麼也不懂規矩,還有那個宋正臣,什麼時候僉都禦史都資格抓人了?”
侯泰咀嚼了一片茶葉,有點苦澀:“這三個人還真是亂來,但不管怎麼樣,這事必須早點解決,一旦起了風波,皇上不好給藩王交代,我們也不好給百官與百姓交代。”
就事論事,朱高煦打非議藩王的百姓,是有法可依的,《皇明祖訓》嘛,打死了也是對方倒黴,實在算不上有罪。
但問題是,《皇明祖訓》不是《大明律》,如果按《皇明祖訓》辦事,茹瑺,被打百姓,宋正臣都完了。
這個結果,將會導致皇上與百官對立,藩王得到更強勁的保護,尾大不掉,還可能會反過來欺壓官員。畢竟《皇明祖訓》中有太多利於藩王,不利於百官的內容了。
若是如此,刑部接受不了,六部接受不了,內閣也接受不了。所以,必須要保下來茹瑺、宋正臣。
換言之,這也是一個讓《大明律》壓過《皇明祖訓》的機會,隻不過,這個機會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如果早上幾個月,藩王都不在京師,那還好說,處理掉就完了,其他藩王聽到消息反應過來,也幾個月之後了,可現在藩王多在京師,這要鬧騰起來,朱允炆也不好壓製。
再說了,現在那麼多官員都在京師,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會引起公憤,這大朝覲還舉不舉行了?
暴昭憂慮不已,這件事渾身都是刺,怎麼抓都手疼,最讓人頭疼的還是《皇明祖訓》,說它不管用吧,又是朱元璋親自寫的,還公開發行過。說它管用吧,這明顯有點欺負百姓了,說兩句壞話咋啦,代王朱桂在山西又不是什麼好鳥,為了點煤礦,沒少欺負人。
可問題是,官員再怎麼不滿,《皇明祖訓》依舊發揮著巨大的影響力,擁護這本書的藩王力量不可小覷。
讓暴昭等人拿捏不準的是朱允炆的態度,如果他為了不承受太大壓力,出於緩解與叔叔們關係的需要,轉而擁護《皇明祖訓》,那茹瑺、宋正臣可就慘了。
畢竟發生了這麼大一件事,皇宮裏現在還沒傳出消息,說知道朱允炆在思考什麼。
“去找內閣商議吧。”
侯泰提議。
這件事明顯不是刑部能單獨處理的。
暴昭剛想答應,抬頭一看,門外走來一年輕人,認識,就是他送茹瑺、朱高煦到囚牢裏去的。
“楊溥見過暴尚書、侯尚書。”
楊溥行禮。
暴昭皺眉:“你來這裏作甚?”
楊溥淡定地看著兩人,道:“自然是處理眼前的問題。”
暴昭、侯泰眼前一亮,莫不是他有什麼辦法?
僅僅一日,茹瑺為保護山西移民百姓,扣押高陽郡王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師,街頭巷尾,走夫販卒,無一不稱讚茹瑺氣節,也同情於其身陷囹圄的處境。
進入京師的地方官員聽聞消息之後,被震驚地無以複加。
北平按察使湯宗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對布政使張昺道:“茹瑺發瘋了啊。”
張昺也有些後怕,這個茹瑺膽量也實在是太大了,為了保護山西移民,竟然抓了燕王的兒子,聽說連朱高煦的護衛都被打了一頓,丟到了溝裏。
這簡直是不把皇室宗親放在眼裏,打了朱棣的臉,也打了皇上的臉啊。
張昺沉思片刻,終歎息一聲:“茹瑺不是瘋了,他是在為移民百姓賭上了自己的命。他也清楚,山西大移民結束,他就會離開山西,重回京師,到時候,移出去的五十萬人口能不能安頓好,將是他的牽掛,這一次動作,實則是敲打北直隸、河南、山東各地官員,告訴他們,誰不善待移民百姓,他茹瑺是會找他們拚命的。”
湯宗難以置信,完成移民,回來領你的功勞不就好了,至於還冒如此大的風險,非要把事情鬧大,一個處理不好,這就是掉腦袋的事。
張昺並不關心茹瑺會不會死,他死了反而有名聲,他活著也沒人敢惹他,死活都不賴,這丫的算是活精明了。
山東會館。
山東布政使李彥禎帶人就安頓在了這裏,右參議李宗壽、按察使陳瑛等人看著李彥禎有些頭疼,李彥禎直接喊來了濟寧知州潘叔正,指著潘叔正的鼻子大罵:“濟寧是你的轄區,宋禮管了,宋正臣管了,茹瑺也管了,為何你卻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