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崔娘的英雄(1 / 2)

崔娘回到家,大女兒陳餘就迎了上來,馬尾不斷搖晃著,一雙粗糙的手伸出接過食盒,靈動的眼忽閃著光,笑著問:“娘,爹什麼時候回來?”

“他估計要等晚上了,去準備一斤豆腐,我給陳叔家送去。”

崔娘看著陳餘,雖隻有十四歲,卻已似十七八的姑娘,不是長得快,而是操勞的多。

陳家落戶宛平縣,陳木與崔娘商量好了,陳木負責種地,崔娘負責擺個攤點。

周圍來自山西的百姓多,加之是通往北平城的要道,趕路的人不少,免不得落個腳歇歇,崔娘又會做豆腐、豆漿,便在門口支起了棚子。

不過開春時,大地尚未化開,無數移民百姓已等待不及,奔上了荒原墾荒,誰家又願意落後,加上農時可耽誤不得。

用牛墾荒一個人是操作不得的,至少需要兩個人,一個負責牽牛,一個負責掌犁。

崔娘在牽牛的日子裏,家裏的攤點都是交給陳餘來管的,她還需要照料兩個妹妹,至於兒子陳力、陳樹,已經送去了社學,十日才有兩日假,雖說每日黃昏時也回家,但他們以後是要考取功名的,家務活哪裏輪得上他們。

當父母的,再苦再累,也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

“娘,王嬸家又賒賬了。”

陳餘小聲地說。

崔娘將陳餘拉到一旁,道:“鄉裏鄉親的,賒點賬算不得什麼,不要掛在心上。你也知道,王嬸身體不好,這一路顛簸耗了多少氣力,冬日裏吃了好多藥才活過來,眼下是困難的時候,咱們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陳餘哦了一聲,然後將錢屜子拿給崔娘,崔娘笑著搖晃了下,沒聲,又搖晃了下,還是沒聲,連忙打開錢屜子,看著裏麵空蕩蕩的,來回翻看了幾次,確定一個銅板也沒有,一張錢鈔也沒有,不由看向陳餘,問:“錢呢?”

陳餘指了指東麵,說:“娘說的都對,鄉裏鄉親的,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崔娘指了指錢屜子,又問:“所以?”

陳餘低下頭:“我都給了王嬸。”

崔娘手不斷張合著,一轉身跑到了家裏,隔著門喚陳餘進去,見陳餘入了門,這才拉到院子裏,拿起一個掃把就朝陳餘腿上打去,道:“這裏可是還有你弟弟的束脩錢,你全給了,他們咋還上社學!”

陳餘知道母親素來心軟,平日揮得重打得輕,可誰知這一次竟然下了重手,不由委屈起來,眼淚巴巴地說:“爹說過,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到底是弟弟社學重要,還是王嬸的命重要。”

崔娘愣住了,丟下掃把,默然地看著空了的錢屜子,哀歎道:“孩子,那也不能把所有錢都給王嬸看病啊,咱家也難。”

陳餘撇了撇嘴,走近了,拉著崔娘的胳膊道:“娘,朝廷不是說免費讀書嗎?現在社學也辦起來了,緣何又收起錢來?”

崔娘搖了搖頭,說:“朝廷是說免費讀書,免費進入社學,可沒說先生不收束脩啊。聽說孔夫子就開始收學生的束脩了,沒聽你弟弟說,有學生三個月沒交束脩,孔夫子還埋怨吃不到肉,叫什麼來著,想起來了,三月不知的肉味……”

陳餘被逗笑了,搖晃著崔娘的胳膊道:“娘啊,弟弟念的是‘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之,三月不知肉味’,是孔夫子學音律太入迷,吃肉都沒吃出肉味。”

崔娘翻白眼:“少騙人,吃肉怎麼可能吃不出肉味,娘做夢都想那個味道,孔夫子連這味道都吃不出來,他怎麼教學生,豈不是誤人子弟?”

陳餘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解釋……

崔娘拿開陳餘的手,狠狠地瞪了一眼,道:“那可是五百文錢,你要做多少豆腐才能賺回來!”

“崔娘,豆腐!”

門外有人喊道。

崔娘饒了陳餘,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傍晚,十二歲的陳力、十歲的陳樹從社學回來,給崔娘與陳餘等人講著社學裏學到的東西,崔娘聽不懂,但很享受,陳餘聽得懂,卻還得磨豆子。

陳木回來時,陳力與陳樹早已睡下。

夜中,崔娘對陳木說了王嬸借錢的事,有些擔憂:“咱家沒留個借據,若王嬸有個好歹,他家……”

陳木靠在床頭,知道崔娘的話不好聽卻也是事實,一冬天吃過去了,又吃了一個春天,這都已經入夏了,還沒好利索,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作為一起遷移過來的山西人,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其困頓,連藥都抓不起吧。

“孩子束脩的事我想辦法,王嬸的病我們還是需要幫幫的。”

陳木說得很認真。

崔娘點了點頭,在歎息聲中睡去。

翌日一早,陳木、陳數就已經起床背誦《論語》,崔娘與陳餘擺好了豆腐攤點,陳木去地裏跑了一圈,見地已吃透水,便放心地回家,到門口卻見崔娘與陳餘都朝著北麵的趙寡婦家看,不由問:“咋啦,有人給趙寡婦說媒?”

“爹,你說什麼呢,趙寡婦家裏可是掛著貞節牌匾的,哪裏來說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