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一隻老鼠引發的災難(1 / 2)

福建,邵武府,黃土關。

年近四十的方氏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簡陋的家裏,將藥簍子從肩上摘下,挑挑揀揀,將不多的草藥晾曬在架子上。

瘦骨嶙峋的大黃狗湊到方氏身旁,親昵地蹭著,方氏輕輕踢開,翻了翻早些日子晾曬的草藥,盼望著早點幹了,也好拿去藥鋪換點錢鈔。

方氏推開門,聞到了一股子酒臭味,不由地眉頭緊鎖起來,走入裏麵,看著醉倒在床邊的丈夫方四周,地上滿是嘔吐物,味道令人難受。

大黃狗跑了過來,就要舔嘔吐物,卻被方氏拿起棍子趕了出去。

方氏哀歎一聲,從外麵鏟來一些土,覆住嘔吐物,然後清掃出去,末了就坐在床邊,看著家徒四壁默默流淚。

這個家原本不是這樣的,自己的丈夫也算是個勤勉的人,趁著朝廷征兆人手砍伐大木的機會,覓了個活計,一個月辛苦是辛苦,可還是能落得二兩錢鈔,家裏還過得去。

但就在半年前,丈夫不慎從山上跌傷了腿,成為了一個瘸子,監工以方四周沒有幹滿一個月為由,拒絕發放最後一個月的工錢,連一個撫恤也沒給,天殺的家夥。

方四周自此之後就頹廢了,從來不打女人的他,開始打自己,脾氣壞的很,就連兩個孩子,也因為挨不住方四周的抽打,被方氏送去了建寧府的娘家,尋了個造紙的差事安頓下來,兩個月沒回來了,也不知道想家。

若隻是挨打,方氏也能熬一熬,可方四周瘸了,卻還沾染上了惡習,家裏二十多年的積蓄,被他在一個月內輸光了,還欠了富紳張望家八十兩錢鈔,山裏好不容易開出來的二畝地,張望想要用二兩銀子拿走。

農稅司的官員、稽查司的官員,明知這其中有貓膩,明知是張望設的局,明知這種低於市價的交易是存在問題的,可他們還是給張望辦理了地契。

天下烏鴉一般黑!

家裏的東西都幾乎被搬空了,就一個坐的凳子都沒有了,這還欠了七十五兩的債。而方四周不僅不著急還債,還每日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奢酒喝,那賣酒的王五也是個黑心的,總是給方四周打酒,還寫了欠條。

王五是不擔心家裏還不起,方四周不在了,還有方二尺,方竹節兩個兒子,父債子還,他們惡得很啊。

方氏很是傷心,起身走向角落,從一個木桶裏拿出麻袋,很輕,用手摸了摸,完了,沒有米了,明明記得還有三鬥,怎麼就沒了!

不用說,一定是方四周拿去抵債了,可你拿走了糧食,我們還怎麼活,總不能把大黃狗給吃了吧,它都是骨頭,又能擋幾頓?

頹然得坐在地上,入夜,天依舊潮熱。

方氏餓得蜷縮起來,胃裏如同火燒一樣的難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而身旁的方四周正在打呼嚕,聲音很響。

起身,方氏走出了屋子,看著守在藥架子一旁的大黃狗,嘴角動了動,終還是止住了渴望,依靠著牆根,拍打著蚊蟲,抬頭看著星空。

這日子沒法過了。

方氏很苦,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家,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大黃狗似乎發現了什麼,機靈地豎起耳朵,然後朝著牆根處撲了過去,沒多久,便叼著一隻老鼠走到了方氏麵前。

方氏平日裏最怕老鼠,可此時此刻卻沒了畏懼,為了省點吃的,多活一陣子,自己可是一個月都沒吃飽過飯了,就這樣,還拖著疲憊的身子去爬山,去找藥草,累死累活,回到家裏甚至連一口米湯都沒得吃。

我不想餓死啊!

方氏伸手拍了拍大黃的腦袋,伸手抓住了平日裏讓自己顫抖的老鼠,這是竹鼠,以前老一輩人吃過的,災荒年景時,總沒吃的,為了活下去,連孩子都不放過,何況老鼠。

燒了開水,將老鼠活活燙死,脫了毛,看著血紅的老鼠,方氏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自己真的要吃如此惡心的東西嗎?

胃裏如火一樣燃燒,似乎要將身子給掏空,先是胃疼,後是胸口疼,甚至還伴隨著腸道絞痛,一切器官都在咆哮,都在掙紮,都在呐喊著一個聲音:

吃了它!

方氏不等竹鼠煮熟,撈了出來,吹了幾口,猶豫了下,臉頰微微顫抖著,旋即閉上了眼,猛地咬了下去。

不管是什麼滋味,不管帶不帶血,不管,什麼都不管,隻要吃到肚子裏,隻要活下去!

狼吞虎咽,一口緊著一口!

可竹鼠也不大,隻幾口就被吃得隻剩下一點,方氏看向嗚嗚地狗,瘦弱的它眼饞地看著手中的肉,方氏低頭看了看肉,又看了看黃狗,終還是遞了出去。

黃狗連忙搖晃起尾巴,吃了一口,又抖動了下身體,一隻隻難以看到的虱子飛了出去,落在了方氏手上,猛地叮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