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樵靠在一棵樹上,一臉的疲憊,眼皮耷拉著,餘光看向遠處挖坑的百姓,又有三十幾號人死了。
鼠-疫在邵武府傳播的時間最長,等自己與王昌等人趕來的時候,許多人已經病入膏肓,用重藥劑也很難有起色,十個裏麵,勉強能救回來兩個,已經是閻王給麵子了。
王昌指揮著百姓挖好坑之後撤走,然後命隨行醫官將一具具屍體抬入坑中,掩埋之後,又在土丘上撒了一層石灰,命接觸過屍體的醫官去消毒。
生命在疫災麵前變得十分脆弱,不知道下一個輪到的人是誰。外界的人過著舒坦的日子,可他們不知道有些地方已經淪為地獄的修羅場,慘不忍睹的死亡成了主角。
王昌走向吳山樵,摘下口罩,深深呼吸幾口:“你聽說了吧,王仲和造反了。”
吳山樵哀歎一聲,苦澀地搖了搖頭:“最擔心的終究還是發生了,隻願鬱巡撫能盡早控製住局勢,不讓兵災席卷其他州府。”
王昌重重點頭:“兵災可比疫災可怕的多,這裏的百姓也是遭難,經曆兩重災害。不過我相信鬱巡撫,他定不會讓局勢進一步惡化。”m.X520xs.Com
吳山樵並不樂觀,擔憂地說:“你們是從京師來的,不知道王仲和的黨羽有多少。”
王昌深深看著吳山樵,輕輕說:“你不是從京師來的,不知道京師的力量有多少。”
吳山樵凝眸。
王昌背負雙手,自信地說:“你忘記了,朝廷可是有蒸汽機船的,王仲和或許還不知道,但你能不知道,水師集結東南沿海,而最主要的集結地就是太平港。換言之,此時此刻,至少有萬餘水師主力抵達了福建沿海,他們一旦介入,你認為王仲和還能蹦多久?”
吳山樵知曉水師集結的消息,但也清楚,水師介入需要時間,而蒸汽機船的數量有限,其他船隻想要溯流而上並不容易。
“好了,你先休息著吧,我們的使命是控製鼠-疫,救治百姓,其他的事自有鬱巡撫處置,各司其職,各行其序,一切總會好起來。”
王昌安撫過吳山樵,便轉身再一次忙碌起來。
吳山樵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朱允炆此時有沒有收到王仲和叛亂的消息,鬱新隻是個文官,他到底能不能處置如此危險的局麵……
不管了,救人吧。
吳山樵顧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身子站起來。自己拯救不了福建所有子民,隻能竭盡所能去拯救這裏的病人。
天開始降溫了,鼠-疫的傳播速度已變得緩慢,不幸的是,自京師出來的醫官中,有二十六人因接觸鼠-疫病人,導致吸入感染,雖經過藥物治療,但還是有四人病死。
吳山樵認為口罩對於防護鼠-疫有著積極作用,強令所有醫官不接觸病人時佩戴一個口罩,接觸病人時佩戴兩個口罩,雖然有些悶,但這種舉措確實減少了醫官感染數量。
延平府,南平縣。
安全局指揮同知嶽四海坐在一條小船上,魚竿甩動,安靜地釣著魚。
林昭雪走了過來,拿出一份文書:“福州三衛沒有問題了,水師總兵李堅在返回太平港的途中,清除了王仲和在福州三衛中的親信,現在的福州三衛已由李堅接管,譚淵也已在來的路上,將接替齊東成為新的福建都指揮史。”
嶽四海接過文書看了看,然後放在身旁:“福州三衛距離水師如此近,觀摩過水師炮擊,了解火器的威力,這些軍士不太可能跟著王仲和造反。衛所軍士不是某個人的私兵,他們是朝廷的人,隻要朝廷還給他們俸祿,讓他們安穩過日子,總不會有人想提著腦袋對抗水師與京軍。”
林昭雪笑了,確實如此。
別看王仲和經營福建多年,結黨無數,儼然控製了福建三司,但實際上這種結黨隻是局限於官場層麵,對於皂吏、文書、軍士來說,王仲和想要造反,他們不想。
結黨是為了拿好處,過好日子,貪是貪了一點,但不想找死啊。
嶽四海看著河水,問:“王仲和的家眷可都控製住了?”
林昭雪點頭:“控製住了,我們的人前腳剛到,王仲和送信的人也到了。王仲和早就預料過這一日,他安排了隱秘的後路以轉移家眷,而他的後路,是一群商人。”
“商人?!”
嶽四海眯起雙眼,目光微寒。
這幾年來,商業發展迅猛,京師官員對於商人的態度已經悄然轉變,就連國子監也不再討論商人是否有必要存在這一類問題,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太過低級。
商人的地位在改變,隱隱超出了尋常百姓。但這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商人與官員的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