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伸手取下掛在門上的黑綢布雨傘,邁步走出廚房,“啪”的一下,像玩魔術一樣把傘撐開,很瀟灑地舉在頭頂,踏著泥濘的地麵走出家門。母親的嘮叨便像那雨裏的腳印一樣,慢慢消失了。
經過一個漫長、炎熱、慵懶的伏假,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作為老師的冷戰,今天下午要提前到校報到的——這是學校放假前在會上宣布的。
冷戰屬於60後生人,今年十九歲,因為支書爸爸的關係,去年高畢業之後,便在鄉裏的中學教初一的數學。
絲絲的細雨似乎千百年來一直沒有什麼變化,仍然不知疲軟地在一定的時節,一定的地區不停地下著。
九十年代初期,中國的鄉鎮已經允許個人經營百貨雜物了,大街兩邊有不少除供銷社之外的個人所開辦的商店,隻不過店的門麵很狹小低矮,沒有供銷社的門市部氣派和闊綽。但個人經營的百貨雜物因為價格比供銷社的便宜,並且還可以向下浮動,所以,盡管店鋪狹小,仍然是顧客盈門。
雨雖然下得不大,走在雨裏的時間長了,足以淋濕衣服。雨天的村民無農事,便三三兩兩的結伴,或舉著雨傘,或披著雨衣,在集鎮的繁華街道上閑走,看到商店,不管是個人開辦的,或是供銷社開辦的,都轟進去,買不買東西,就圖個新鮮和開眼界。
冷戰舉著雨傘,匆匆行走在,人們,他忽然又想起了母親為他的婚事而喋喋不休的嘮叨。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在農村,十三四就定婚了,他今年19了,已經屬於。
遠遠的一窈窕淑女走來,撐著把米黃色的小雨傘,隨著細雨的節奏,擺動著細細的腰肢,像水蛇一樣遊過來。冷戰的倆俊眼,像脫離軌道的微型小星球,直直的盯著女孩看。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恨不得用眼球鉤住對方往死裏看她。可這一看,讓冷戰的心透涼透涼的:她赤紅的臉頰了,星羅棋布地撒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芝麻粒(雀斑)。
唉!什麼時候才能遇到前生相約的紅顏知己呀。盡管母親逼著他不斷地相親,卻沒有一個中意的,不是對方的相貌和條件不夠好,而是他冷戰沒感覺,沒有心跳的感覺,沒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沒有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那種感覺——這個妹妹我認識。
不知為什麼,冷戰這二年,一次又一次做著相同的夢:在最原始的前生,他與她的紅顏知己第一次擦肩而過彼此看到對方的那一刻,便刻骨銘心的忘不掉,於是,他和她便不約而同的分別在自己的世界裏跪在蓮花台前抱佛腳,苦修行,祈求來生結伴行。那女孩子的相貌,在他夢醒時分仍然記憶猶新:高高的額頭如瓷器一般光潔明亮,漆黑如夜的眼情,黑幕布一樣的長睫毛,方圓豐潤的下巴,一張櫻桃一樣的小嘴,組成了一張百看不厭的精致絕倫五官……。
隨著他的青春期的飽滿勃發,隨著母親緊鑼密鼓的逼他相親,那長有精致五官的女孩幾乎夜夜進入到他的夢裏,他與她手拉著手,親密無間的相擁著,回味著前生的約定,訴說著今生的相思。直到夢醒之後,那女孩精致絕倫的麵容和醉人的笑顏還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冷戰一直認為,他來到人世的使命便是與前生相約的女孩結為夫妻,但與他白頭偕老的那個女孩子應該是與他有著前生的約定的。
可這一個伏假相看的二十多個女孩,沒有一個是他在夢中刻骨銘心忘不掉的那一個。
冷戰也知道,他命中的女孩子也在等他,等他去找到她,等他去娶她,等著與他同床共枕。他不能辜負那個前生與他一起跪抱佛腳的女孩子,他要等她,找她,直到在這個塵世中相遇,結為夫妻,然後一同老去,把生命回歸原始。
不過,他心裏也很著急,村裏與自己同齡的人都已定婚了,有的馬上就要結婚了,可與他在前生相約的女孩子在哪裏呀!那個長有精致絕倫的五官的女孩子怎麼還不出現呀!唉!也難怪母親天天嘮叨他,也難怪父親一看見他就白眼球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