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族人皆是一愣。
這是何意?
他們包袱都帶來了,結果對方又放他們回家了?
不是要留他們做門客?
但細品可知,對方卻也非是真正放他們離開,而是留下名帖,隨時傳喚的意思。
打個比方,若說門客是正經家妾,那他們這……至多算是個放養在外的外室?
這種感覺很微妙,雖然得以歸家,卻也很難讓人心情舒暢。
“刺史此時讓他們回去……不知是何用意?”顧家人離開後,王長史不禁問了一句。
常歲寧手中理著那十一張名帖,邊道:“沒瞧見麼,他們個個都帶著書童小廝呢,這麼些人都留在府上,單是吃住都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且他們個個金貴挑剔,必然又比尋常人難養活許多。”
橫豎她也沒收顧家的銀子,讓他們自給自足一下,也很合理吧。
王長史了然大悟,原來背後的原因竟如此樸素,不外乎省錢爾。
“且如今的確還用不到他們。”常歲寧將名帖交給姚冉,起身道:“待一切準備就緒後再說。”
盤坐在屏風後的駱觀臨凝神思索——不做門客,那她打算讓這些人做什麼?
且觀其行,她眼下分明是有目的的在搜刮江南藏書……顧家既開了頭,餘下想要自保的世家必會跟從,她逼迫這些世家不得不獻出藏書,又打算作何用處?
果不其然,繼顧家之後,虞家等江都望族,大多也紛紛效仿獻書之舉。
短短十餘日間,江都刺史府即得藏書近三百種,此三百種皆為不曾流通在外的珍本孤籍,尚不包括重本。
如呂秀才此類出身寒微的讀書人,最知這個數目有多麼喜人,多麼令人心潮澎湃。
昨日清點這些藏書數目時,姚冉一轉臉,便曾見站在一旁的呂秀才眼神顫動,眼中竟蓄著振奮的淚光。
近日常歲寧卻不在刺史府中,她將此事交給了王長史來辦,橫豎禮桌已擺好了,就等著那些人捧著藏書來上禮了。
常歲寧抽空去了趟營中,察看海防及練兵事宜,也親自乘船出海巡視了兩日。
此一日,常歲寧帶著薺菜與何武虎回到江都城,經過一座為官兵所把守的府邸前時,似心血來潮般下了馬。
常歲寧下馬,徑直走上石階,守衛看著這衣袍尋常的少年,即按住了腰間佩刀,戒備嗬斥道:“此處為欽差奉旨辦案之所,閑雜人等不得擅闖!”
這裏如今存放著這些時日欽差在江南各族抄沒而來的家產藏書,不可有絲毫閃失,故而欽差有明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此時,恰值一名宦官從府中出來,見得來人,甚感意外,立時訓斥那名守衛:“放肆,你這有眼無珠的東西,此乃刺史大人……休得無禮!”
守衛聞言大驚失色,立即跪下請罪。
“無妨,是我不請而來,不知者無過,起來吧。”常歲寧抬腳經過那守衛身前,未有停留地道。
那名官宦行禮罷,態度恭謹地請著常歲寧入內。
不多時,此行為首的欽差大太監聞訊,也連忙前來相迎。
這名欽差太監正是之前常歲寧升任江都刺史時,出麵傳旨的那位,與常歲寧打過不少照麵,也算得上熟識了。
將人迎去前廳的路上,這名姓潘的官宦拿閑談的語氣問:“……聽聞刺史大人前幾日去了營中巡查,可是才回江都?”
常歲寧“嗯”了一聲,道:“剛回城,恰巧經過此處,便來看看潘公公。”
潘公公對她近來所行之事,所舉之措皆看在眼中,自知這位刺史大人是忙到了何等地步,所謂的來看他,隻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二人寒暄了幾句之後,潘公公便聽身側那位常刺史道:“據聞潘公公近來收獲頗豐,不知都得了哪些好物件?我能否去看看?”
這說的便是抄家所得了。
潘公公心頭一跳,趕忙笑著擺手:“刺史大人莫要打趣咱家了,咱家那都是奉旨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