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詛咒還是孽緣……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非要參與這一切……若你不插手,就不會……”
“臣心甘情願。”他輕聲說道。
那年暖風穿堂,她向他坦白自己是女兒身時,他口中便是“我自俯首稱臣,皆是心甘情願。”
他本一直甘願,是她沒有信。
眼前的人變得越來越透明,沈長安想用盡全力留下他,卻無濟於事。
袈裟上玄奧的經文似是緩緩飄起,溫辭也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他微微闔了眸子。
這一次是真的要告別了啊。
眼眶微微發熱,他喉結微動。
思緒之中關於這上千年的記憶輪回正在慢慢消散,他想努力伸手抓住,卻發現連手都隻剩得一片虛無。
曾經因為心中那想見她的心思在這千年之中慢慢煉成了一股執著。
執著到哪怕孤獨地活過一世又一世也不曾了結這一切。
對於她一世又一世的輪回,看著另一個自己陪伴在她身邊,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去打擾她的生活。
原本已經適應了這份孤寂,想要貪心地沉溺於這不曾間斷的輪回,卻忽然在某個深夜夢回時想起了自己當年的承諾。
是他說,她值得好報,也值得長歲平安的人生。
也曾心存僥幸,也曾想過得過且過。
可是……如果想給她一個好結局,那麼他的宿命,無法躲避也無法背離,便是永遠消失。
因為是她,所以……
他認。
溫辭額間如同詛咒一般的血印忽明忽暗,他睜開眼看著小殿下,唇邊慢慢地漾開溫柔笑意。
“殿下……臣,告退。”
溫辭的薄唇一張一合,低沉的聲音伴著最後的氣力傳達到沈長安的耳朵裏。
沈長安仿佛看見了曾經的江煜。
她受過焚身之刑,她那本該脫於輪回之外的靈魂,被他以篤定的堅持送入往生,在他漫長的守護之下,投入浩瀚的千年。
佛祖不渡她,他便化身佛子阿羅漢,帶著一身梵音護佑著她脆弱而多舛的命運,直到她看見了堅定的光亮。
“我渡。”
“我護著你,殿下。我總會護著你。”
那個人說,語氣帶著執拗的堅持。
他是她的神明啊。
為了救她,賭上了千年氣運。
可她還是沒能信他。
所以這一次,他賭上了自己。
“江煜哥哥!”
沈長安的聲音刻骨銘心撕心裂肺,被風聲狹裹著,尖銳而刺耳,黃泉千丈似乎都為之顫抖,在雲層之中掀起萬丈波瀾。
可溫辭已經漸漸聽不見了。
一件赤金色的袈裟飄落到地上,伴隨著一圈佛珠。
佛珠清脆落地,發出輕響。
圓潤,幹淨,但老舊。
沈長安怔愣地看著袈裟和佛珠發呆,四周清明地一絲聲響都沒有,讓人幾乎要懷疑這隻是一場大夢。
可是這不是夢,那近千年的被禁錮著的回憶都透過溫辭的手掌傳遞給了她,伴著諸般意所難平。
他就這般消失了,是永遠消失,帶著千年的記憶與孤寂,連讓她道一聲“如果有來生”的祝願都不能。
她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幹幹淨淨的離去,除了一室焚香,什麼都沒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