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間有一張長案和睡榻,皆是素色,案上墨硯方正,上好的狼毫筆擱置在一旁。
那墨案下有……
沈長安瞧見一角藏藍色。
再定睛望去,隻見那是被壓在墨案之下的藏藍色帕子。
帕子一角隨著風而緩緩飄動,露出了一點蹩腳的繡針字跡。
是半個“哥”字。
那是沈長安從前硬塞給他的帕子,不過是她剛剛學了刺字的繡法,繡了“江煜哥哥”四個字上去,可這不過是一時興起,又繡錯了筆畫,所以便隨手扔了去。
說要給他再繡,後來也將此事忘卻了,也一直沒了下文。
可是這帕子……竟在他這裏……
難不成是他給撿了回來,又保存到現在?
他向來嫌棄這些針腳粗糙的作品,這帕子竟然也能被他留到現在……
沈長安由心感到一陣赧然,早知曉如此便好好繡一繡了。
眼下這……
她看著那針腳拙劣的“哥”字,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她歎了口氣,瞧著麵前人看似不近人的背影,不知為何,鼻間有些發酸。
他總是希望一個人撐著這些,不願意告訴她肮髒的事情,也不希望連累到她。
他曾為她做了那麼多,卻隻字不提。
可她不希望如此。
她想要和他共同承擔,也希望能走進真正的他。
不希望心中對他隻有虧欠,她還想……為他做一些事。
他疲累了千年的歲月,總應該歇上一歇了。
隨著和他走進內室,他轉過身來看著她。
沈長安抬眸,眸色近乎貪婪地描摹著他的眉眼。
袍袖之中的匕首緊了又緊,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再拿出來。
江煜眸色溫和地引導著她,她的心情這才平靜了幾分。
她微微垂眸,悄眼瞧著外間那些時不時觀察內室之中動靜的暗衛隨從,沈長安心中知曉,若今日自己再不采取行動,西承皇帝必定會失去耐心,從而采取更多他們無法預料的手段。
沈長安咬牙,一雙手在微微顫抖。
可麵前人的眸色之中卻帶了幾分溫柔繾綣的笑意,仿佛在告訴她沒關係。
沈長安握緊手中的匕首,一點點從袍袖之中拿了出來,將那匕首比到江煜胸前。
“殿下,不會有事的。”在沈長安靠近他的那一刹那,江煜輕聲對她說道。
沈長安的手在不住發抖,腦海之中是無數個過往,她將刀比到他胸口。
這一次雖然沒有抹那化屍散,可是這樣生生一刀下去,他又怎麼可能不疼?
江煜悄然握住沈長安的手,輕聲道,“若殿下再不動手,別人就要懷疑了。”
沈長安眼眶發紅,手中雖握著匕首,手上的力道卻一直在往外掙著。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如今……又要親手傷他了嗎?
“我不要……”沈長安喃喃念著,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
江煜微微抬眸,看見後殿不斷瞧著這邊動靜的侍從們,一雙劍眉壓了一壓。
他手上使力,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帶著沈長安的手,徑直插入自己的胸膛。
刀劍入體的聲音刺耳而驚心,沈長安一瞬間瞳孔縮緊,定定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匕首,和他身上朝服所漫出來的血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