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隱(1 / 2)

簾外的雨斜織成簾,從簷角滴下的一串串水珠,恰好落在瑞獸的口中。西風自大殿門口的金絲楠木牌匾前來,又從南珠織成的珠簾縫隙裏穿過,最後被繡著十二紅的重重簾幕阻隔在外。

此處在宮城中央,眾殿環繞處,殿名“長樂”。長樂殿裏住的自然是貴人,在某些人眼裏,可是要比紫宸殿裏的幼帝還貴上三分。

李修駐足在宮門前,望向巍巍宮城。明明才是初秋,紅牆朱瓦已有肅殺之意。木葉蕭瑟,唯有中央仍是層層疊疊的蔥鬱簇擁著琉璃頂,在細雨下折射出綺麗的光彩。

出門太急,李修甚至未記得帶傘,隻得在簷下躲著。聽著雨落的聲音,心裏也平靜不下來,憂心著見了那位該如何說話。

他想得有些出神,在宮女連喚了幾聲“李大人”後,才回過神來急匆匆穿過回廊,往長樂宮方向去。

“臣李修見過長公主殿下。”

他顫顫巍巍地行了禮,才緩緩抬起頭,將視線上移。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尾裙擺,紅上綴著金蝶,因主人端坐著,褶皺顯得有些淩亂。再往上,是腰間的螭龍蒼璧,淺浮雕的紋飾若隱若現,虛實相生。他心下一驚,還是堅持著把頭抬起。

一張豔若桃李的麵容闖進他的視線:眉是一泓月,眸是冬日雪,雪膚花貌當如是。烏發上梳著螺髻,那發髻上斜插的銀鎏金倒垂蓮簪,花心攢的是顆碩大的合浦珠。

主位上的女子終於得見全貌,李修麵對如此傾城國色,卻大氣也不敢出。

蒼璧本為禮天所用,可偏偏在長公主腰間成了裝飾的玉璧,再加上在僭越邊緣卻細究也不算違製的螭龍紋,他不敢深思。

“李大人尋本宮是為秋闈嗎?這事本宮可管不了,自古科舉之事禮部主管,若是本宮摻和,免不了又被參上幾本。”顧儀悠悠地開口,打量著來訪的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李修李大人,慣來最是油滑,兩邊不沾。若不是秋闈的考官剛鬧出受賄的醜事,朝堂上又為新人選吵成一鍋糊粥,這位大人定不會來相見。

“長公主殿下這話可不對,如今能決斷此事的隻有您了。”李修低下頭說。

先帝病逝,新帝尚幼,內閣幾位還未爭出個一二,太後也不過是寺裏供奉的牌位,話事人竟是隻有昭和長公主一人。新主考官一事迫在眉睫,他迫不得已,隻好來走這一遭。

“李大人看,張時澤張大人如何?”顧儀拾起手邊的雲子摩挲,看向李修。

不過是順水推舟,推出個和李修一樣的老滑頭,求她下諭來個名正言順。

李修心滿意足,謝恩後離開得很迅速,片刻也不肯多待。

“叫月,去把東西拿來罷。”顧儀從待客的偏殿緩步走回書房,丫鬟叫月也恰好拿來一摞的畫紙。

她一張張地翻閱著,最後停在了一頁上。畫上的男子長身玉立,清雋雅致,粗布簡服也掩不住通身的書卷氣,可謂是“孤竹獨立,玉山將崩”。

顧儀輕笑一聲,把新製的瑪瑙麒麟鎮紙壓上那一頁的頁腳。

如竹君子多,雪後青鬆少。誰又知道這株青竹在大雪摧折後是否還在呢?

宮燈的燭火被夜風吹得略微晃蕩,最後被束縛在蓮花紋的紫石英外罩裏。暈開的燭光恰好透過瑪瑙,墨色的字也被遮上一層淡紅,紙張角落裏的“岑觀言”三字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