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朔漠,萬裏黃沙,孤日蒼涼,幹燥與灼熱的土地上幾乎沒有綠意。
一列輕裝的士兵在其中穿行,領頭的羌人騎著馬,馬鞭指向南方,號召著士卒們奮勇向前。
是臨塗方萬。
大漠冬日苦寒,夏季幹熱,隻有黃沙沒有土地,種植不了中原的農作物,也沒有中原人的精巧工藝。可人都愛精細的生活,羌人也愛中原的絲織物、吃食、瓷器,隻能靠每年劫掠,或者想著徹底吞並大寧。---在羌人觀念裏,強者可以隨意處置弱者的任何財物。
前幾日臨塗釋比傳令準備進攻禺山,他興高采烈地搶了先鋒軍的位置。在臨塗方萬的認知裏,先鋒隊是好不容易爭來的好差事,準備第一個衝進禺山大肆劫掠一番,能私吞些則更好不過。
他帶著士兵到了禺山北郊的村莊,呼喊士兵粗暴地砸開村口的柵欄,任由駿馬衝撞進去。馬蹄踩踏過滿地的木屑和芳草,帶起一片塵灰,後麵的士卒也跟著衝了進去。
麵前的村莊十分安寧,也沒有往常百姓的哭喊聲,甚至連一絲人聲都沒有。
先鋒隊一擁而入,每間屋子都被翻得一片狼藉,根據經驗猜測的地窖裏一點糧食都找不到。
士卒們徒勞而歸,回來稟報村莊裏的異常情況。
臨塗方萬大怒道:“你們怕不是在敷衍我,我親自去找!”
他挑了村口一間看上去最氣派的房屋,撞開房門,也顧不得碎裂的門鎖,闖入其中。
裏頭幹幹淨淨,即便臨塗方萬把屋裏的地毯都翻開,也沒尋覓到一絲可用之物。打碎的銅鏡碎片被丟在地上,彎曲的切麵似乎在嘲笑他的一無所獲。
他滿臉漲紅,把目之所及的家具全部都摔翻在地,“嘩啦啦”地聲音驚得門外的士卒一陣恐慌。
臨塗方萬並不算個寬厚的上官,或者說,羌人王族裏並沒有寬厚一說。
守在門外的副官終於聽得屋內的聲響停了,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正好撞見憤而出門的臨塗方萬,一不留神撞了個正著。
副官瑟縮著想往外挪動些,被一鞭子抽倒在地。
臨塗方萬揮舞著手上的馬鞭,破風聲響亮,可他的斥責聲更大:“沒用的東西!賤骨頭就是賤,一點東西都找不到!”
其他士卒立在原地,沒用人敢上前勸阻,也沒有人想這樣做。他們看向副官的眼神冰冷,像是看一團將死的物事。副官的反應從隱忍的悶哼聲變成淒厲的慘叫聲,再逐漸微弱,直至徹底消失。
緋泊上躺著一具新鮮的屍體,嘴唇微張,滿是血跡的胸口還有些略微的起伏。
副官聽見最後的聲音,是幾個士卒在臨塗方萬的吩咐下,拖拽著他的兩條腿在地麵上摩擦處的聲響。
隨後,一切疼痛都停止了,靈魂仿佛看見了他朝拜了一輩子的天神。海東青張開雙翅,沙蛇四處遊走,其中簇擁著灑滿光芒的神人。
他徹底閉上了雙眼。
“真是個廢物,不經幾下鞭子。”
臨塗方萬順手扯起一段衣袖,擦幹手上濺到的血跡,隨意地指了個地方,省得屍體在眼前礙事,然後出了門後便轉向一邊的田地裏,想去看看是否有剩餘的糧食。
他才走了幾步,遠遠望見田裏燃燒的火光,從一點點的微弱紅光,燃起能清楚看見的火焰,借風勢還有蔓延的趨勢。
士卒們有些慌亂,卻因為沒得到撤退的命令不敢擅動,目光紛紛投向臨塗方萬。
臨塗方萬退了幾步,隨手抓起一個士兵,“去那田裏看看,是什麼東西在燒?”
那個青年羌人在刀刃逼迫下向前,一步步挪到火焰邊上。田地上曲折地堆放著一叢枯枝敗葉,一旁燒成殘頁的紙張邊緣泛著不規則的灰邊,是引燃這場火焰的罪魁禍首。
火星在大風下複燃,最後沿著早就擺好的枯枝一路燃燒。